安庆府终于岁月静好起来,八月金桂飘香的季节,一家人整整齐齐地过了个中秋节,团圆赏月,品酒吟诗,便连最不胜酒力的宁氏都小酌了两杯,看着月下玉树临风的两个儿子与巧笑倩兮的女儿,与有荣焉。
京中这次混乱的大清洗,外官都很幸运地躲过了,留下的很多空缺,却又让他们捞了实惠。
姜文远便是其中之一,因京中缺人,事急从权,无需等到明年初进京述职,下个月即刻到任。
因此最近家里都在忙着收拾行装,处理田产铺面,这个中秋节没有大肆庆祝,给亲近之人送了节礼,一家人关起门来饮宴。
前段时间调令初至时,安庆地界上该应酬的都应酬过了,只等时间一到,一家人便要启程,这次就连大哥也从书院退了学,准备进京入国子监。
皇令不可违,没有按期到任的官员会受到处罚,因此启程的日子就选在了姜久盈十四岁生辰的前几日,为此宁氏还颇有歉意,不能给女儿好好庆个生。
姜久盈对此无甚感觉,生日每年都过,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收点礼物,既不能远走游山玩水,又不能邀三五好友小聚。
虽潘家没再打过姜承辅的主意,但两家的关系到底有些尴尬,只要潘嘉欣一日未定亲,姜久盈都不会再叫她来姜府做客。
此次职位变动,潘同知不在此列,他继续留任安庆府同知,潘嘉欣知道姜久盈要随家人进京后,连着三天下贴子给她小聚,两位好友依依不舍,也不知此次分别,今生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没有王氏急于给她结亲的压力,潘嘉欣整个人的状态有明显好转,姜久盈由衷为好友高兴。
倒是有一个人不太高兴了。
赵东篱没想到,姜家居然这么快举家离开,而他还得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困上几个月,令人没来由地烦躁。
他自从送走自家大哥后,开始频繁出入姜府,找各种理由蹭吃蹭喝,送这送那,到最近,更是根本不拿自己当外人,常常来姜府比回自己家还随便。
只不过……吃饭可以吃饭,宁氏与姜久盈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送礼人家收了,也会回礼差不多的东西。
看样子,是既不得罪又不亲近之意。赵东篱泪流满面,他何时这么巴结过别人,都是别人巴结他还来不及呢。姜大人你要不要这么刚正不阿?
非墨依如既往地沉默着,心里默默流泪,最近他家公子越发阴晴不定,一个人的时候时而傻笑,时而摔盘,跟个神经病似的。
偏他自己还不自知,他哪是舍不得姜家跟姜家小公子啊,明明……
什么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如是。
非墨乐得看戏,很不厚道地继续充当蚌壳。
在赵东篱各种纠结不舍,在姜承轩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在姜承辅憧憬着京城生活,在宁氏的忙忙碌碌,在姜久盈与好友抓紧最后的相聚时光中,离别之日终于来到。
长亭外,古道边,一行人互道珍重,折柳送别,喝完一杯水酒,长达二十辆马车的车队缓缓起步。
一轮新日挂在天边,姜久盈偷偷掀起个窗帘缝,经历着古代第一场大规模离别场景,没有触景生情的不舍,亦没有前途渺茫的不安,只要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吾心安处是吾乡。
“二郎,我再送你一程。”这边厢离别的悲凉之意还未散去,那边厢赵东篱便骑着马追了出来,跟在姜久盈的马车边上。
额,赵公子,二哥在前面一辆,你找错人了。
姜承辅显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从车窗探出头来,挥挥手:“东篱兄,我在这儿呢。”
赵东篱一哽,我知道你在那,但我其实并不想找你。
临近离别,送点什么能让姜久盈在这几个月内别忘了他呢?赵东篱已经纠结了不知多久,最终还是拖到了临别之日,才终于于昨夜选定了最终方案。
他离京时轻车简行,并未带太多贵重物品,安庆这小地方卖的,太好的他也着实买不起,一般的又入不得他的眼。
赵东篱有条从小戴在身边的琉璃珠串,这珠子原本有二十四颗,大小均匀,晶莹剔透,很是难得。
非墨连夜把银铺的手工师傅从被窝里拽出来,塞过去两百两银票,终于让其连夜赶工,将一条珠串分成两条。
琉璃配上些绿松石、碧玺珠,一条长些的,赵东篱留着自己戴,另一条短些的,便准备送给姜久盈,理由都是现成的,生辰礼。
此时他攥着礼盒,心里有些发虚,万一送不出去,该怎么办。
心不在焉地与姜承辅有一搭没一搭聊天,转眼已走出十余里,再跟下去,便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承辅兄,你我一见如故,此番分别,他日京城再聚,我就送你到此处,一路顺风。”赵东篱勒住马,抱拳与姜承辅道别。
“东篱兄,且你等归来!”姜承辅笑得很真诚。
“听说不久便是令妹生辰,我也没准备什么礼物,怪不好意思的,这小玩意,就送与她把玩吧。”说完,也不等姜承辅反应,将礼盒塞进车厢,这次真的头也不回直接走了。
就是走得快了些,马儿四蹄腾空,引起阵阵烟尘,呛得姜久盈直咳嗽,不一会儿,就没了人影。
直到中午车队打尖停下来时,姜久盈收到了来自赵东篱的生辰礼。
她打开礼盒看到里面的东西后,啧啧两声,定国公府可真有钱啊!
放在后世不算什么的玻璃制品,在此时可是货真价实的奢侈品,尤其这手串上的琉璃珠,颜色通透均匀,颗颗完美,更是不可多得的珍品,价值恐超千两。
连朋友的小妹过个普通的十四岁生辰都能送这么贵重的礼物,京城啊,还真是令人期待呢。
要回些什么礼才好呢?算算她的私房,各种摆件首饰她有不少,也不乏价值不菲之物,可哪一样也不适合送给男子,手头上就只有不足千两的现银。
唉,这任性的小公子,还真让人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