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杀到城门口,意料之中的剑拔弩张情况没有,反倒是一群穿红戴绿的舞娘已经恭候许久。
刘备愣住了:“这是何意?”
没等人回答,只听得前方队伍当中,有一人扯着公鸭嗓喊道:“欢迎刘太守赴任!”
随后,一阵敲锣打鼓声中,面前的这些个舞娘开始摆弄起了妖娆的身姿,那舞步扭捏之间,看得吕玲绮和黄舞蝶两个姑娘都是一阵面红耳赤。
张飞等糙汉子更是啧啧称奇,完全没有刚刚厮杀过后的狠厉,甚至点评上了哪个舞娘的姿势更动人。
赵云的小脸微红,时不时地喵几眼,又害羞地低下头。
反倒是郭嘉这个浪子,已经是脱离队伍上去和一群舞娘扭在了一块。
正当刘备疑惑之时,刚刚扯着嗓子高喊的那人小跑着出来了,看他走路的样子,竟像是一个阉人!
果不其然,一开口,就满是那净了身的骚味。
“我家主人特命小的在此恭迎刘太守大驾。”
“你家主子是何人?”
那人一弯腰:“我家主子乃是当朝护匈奴中郎将,王柔,王大老爷。”
刘备眼一眯:“那为何不见王中郎将?”
刘备这话可不是端架子,他可是朝廷任命的一郡太守,俸禄两千石,位比九卿,在董卓这个名义上的并州牧不入并的情况下,于太原一郡,他就是最高行政长官。
反观晋阳王氏的家主王柔,官职是护匈奴中郎将,俸禄不过是比两千石,在品级上就差了刘备一级,更别说,一个是一郡长官,一个只是作为汉匈之间的使臣。
按照礼仪,刘备上任,是需要王柔亲临迎接的,可现在不仅没有见到王柔,甚至连其余的大小官员都没见一个。
哦,当然,身边被刘备他们刚刚救下的令狐邵除外。
那人皮笑肉不笑道:“我家主子近日偶感风寒,不便迎接大人大驾,故此,命小人特备薄礼一份,恭贺刘太守打马上任!”
“来人呐,把礼物呈上来!”
只见原本跳舞的那些舞娘排成了长队,每个人的怀中,捧了一只鸡!
一只只头上戴着仿制的进贤冠的母鸡!
这是什么意思?
“护匈奴中郎将,为恭贺刘太守新任太原尹一职,特送上牝鸡百只!”
“狗贼,安敢辱我大哥!”张飞怒发冲冠,抬起一矛,刺向那人。
“三弟!”
刘备阻拦不及,话音未落,那人已经睁大着眼,被张飞捅了个透心凉。
一旁的令狐邵,更是被吓得浑身发抖。
完了完了,自己怎么这么想不开,相信了这几位爷,还跟着入了城,这不是把王家给得罪的死死的吗?
“大哥,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他王柔竟然敢拿头戴高冠的牝鸡来侮辱你,让我现在就去杀了他!”张飞怒意未消道。
刘备正欲劝说,可一直冷眼旁观的秦耀也看不下去了:“主公,我看这王家,是在自寻死路,拿头戴高冠的牝鸡来警告主公不要牝鸡司晨!”
刘备望去,见到手下文武皆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好啊,他王家是司晨的公鸡,我刘备成了下蛋的母鸡,他王家如此行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三弟,且耐住怒火,等我们安顿下来,由几位先生筹谋,将这王家连根拔起!”
“诺!”张飞抱拳道。
一行人,昂首挺胸,骑着大马,浩浩荡荡地朝着晋阳城内走去。
王家不仁在先,被张飞一矛撕破脸皮的刘备也没什么好再将就的,直截了当地让手下兵卒用长枪挑着刚刚被几人诛杀的王家家将。
一边走,一边高喊这几人的罪状,并告诸百姓,刘备是来为他们做主的。
可效果却是乏乏,一众看热闹的百姓矗立在道路两侧,放眼望去,皆是面黄肌瘦,衣不蔽体,哪怕刘备一行人如此大张旗鼓地走过,这些人的眼神中,也满是麻木。
刘备看到这一幕,更是痛心不已。
入并之前,张辽曾告诉他,并州无软蛋,面对外族入侵,哪怕是牙牙学语的孩子都敢冲上前去,可就是张辽口中人人善战的并州子民,如今却满是麻木不仁。
这样的反差是因为什么,刘备了然于胸。
在秦耀的建议下,刘备命人找来一面大鼓,陈于县衙门前,留张飞在这里守护,告知晋阳百姓,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刘备来此,就是替百姓当家做主了。
一众百姓围观,有几个人跃跃欲试,可都被一旁的长者给拉了下来。
张飞喊了半天,嗓子都喊哑了,竟然是没一个人上前敲响这面伸冤鼓!
刘备等人进到县衙,就有一尖嘴猴腮,文士装扮的人迎了出来。
他的目光在刘备一行人身上稍稍一瞥,便是落到了一旁瑟瑟发抖的令狐邵身上。
“诶呦,我的天老爷诶,令狐大人,您怎么还敢回来啊?”
令狐邵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刘备将佩剑往案几上一放,冷声道:“令狐大人是朝廷指派的命官,这是属于他办公的县衙,为何不能来?”
“这位是?”文士模样的人好奇问道。
“这位是朝廷指派,新上任的太原尹,刘备刘太守!”令狐邵回答道。
文士的表情一怔,随后似笑非笑道:“刘太守,你这可是来错地方了啊。”
面对一郡太守,显然没有官身的文士竟是毫不畏惧。
“您莫不是得罪了朝中大员?给您指派到了我们太原郡?”
刘备不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朝廷委任,刘备自当尽力。”
文士的脸微微一抽:“不敢相瞒,太守大人,您的想法是好的,但你们当官的为的是什么,小的在这县衙混了这么久,太清楚了,无非钱财二字,恕小人直言,这晋阳百姓的赋税,已经被征收到了三十年之后了,你若想要升官发财,可当真是来错了地方,趁着时间还来得及,你不如向上面打打关系,哪怕是调去其他地方做一县令,也好过在这里做这什么太守啊!”
刘备眉头一皱,怒而解下官印,扔在桌子上:“某是一郡太守,征收赋税,是我的职权,谁敢擅用职权?”
文师抿嘴一笑,不语。
秦耀看了看,出声问道:“敢问足下贵姓?”
文士拱了拱手:“免贵,姓黄,家中排行老四,故人称黄老四,读过几年书,一直在这县衙做些文书事。”
“黄老四,行,我看你对这晋阳城很熟悉吗?”
“略知一二,毕竟,算上令狐大人,我已经送走了五任县令!”
众人一怔,送走五任县令?
那前五任,是死是活?
秦耀继续问道:“你觉得我们来错了地方?”
黄老四不卑不亢道:“正是,几位,来晚了,这里的百姓,已经成穷鬼了,没的油水给几位官员榨了!”
秦耀一笑:“我倒是觉得这地方不错,我们当官的,自然是为了那升官发财,不过,我家主公有一点不太好。”
“哪点不好?”
“就是不好搜刮穷鬼的钱,不知道黄先生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黄老四一怔:“不刮穷鬼的钱?那你们赚谁的钱?你们当过官吗?”
“没有。”秦耀手一插笑道。
黄老四眯了眯眼:“感情几位是拿我寻开心呢?”
“唉!”秦耀摆了摆手:“可别这么说,我们这不是初来乍到嘛,黄先生你既然送走过五任县令,想来对这边的升官发财一道,很是精通吧?”
说着,秦耀掏出了一串五铢钱。
黄老四接过,掂了掂分量,顿时眉开眼笑。
“行,既然你这么有眼力见儿,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愿闻其详!”
“你们当官的上任,得巧立名目,拉拢豪绅,缴税捐款,如果豪绅们交了,才能让百姓跟着交钱,得钱之后,豪绅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三七分成!”
秦耀侧了侧头:“怎么才七成啊?”
黄老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七成是人家的,能得三成,还得看城中那位大老爷的脸色。”
“哪位大老爷的脸色?”
黄老四眼神一阵飘忽,看了看周围,这才压低声音道,从地上抓起一只正四处乱跑的高帽母鸡:“他的脸色!”
“王柔?”
“嘘!”黄老四连忙捂住了秦耀的嘴巴。
秦耀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抓住母鸡头上的高帽,幽幽道:“我大老远的来一趟,就是为了看他的脸色?”
“对!”黄老四毫不犹豫道。
“照你的意思,我家主公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太守的职位,想在这边混下去,先得拉拢豪绅?”
“对!”
“还得巧立名目?”
“对!”
“还得看他妈的脸色?”
黄老四神色一慌,看了看四处无人,才是点头道。
“对!”
“那我们不成跪着要饭的了吗?”
黄老四瞪大了眼睛:“那你要这么说,你们这种想尽办法来做地方官的,还真就是跪着要饭的!”
说完,露出鄙夷神色道:“就这,多少人想跪着,还没门路呢!”
“那我要是骨头硬,跪不下去呢?”
黄老四恍然:“原来你是想站着挣钱啊?那听我一句劝,还是趁早换地方吧,还是那句话,换个太平的地方,做个县令也比在这强!”
“唉,黄老哥,你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我家主公怎么说都是一郡太守了,怎么还不如个县令呢?”
黄老四笑道:“百姓眼里,你或许是长官,可在人家大老爷眼里,你们就只是跪着要饭的!还不如做个清闲县令来的实在。”
说完,黄老四还一脸得意道:“挣钱嘛,生意,不寒碜!”
“寒碜,很他妈的寒碜!”秦耀冷哼道。
黄老四面对动怒的秦耀,不为所动,抱紧双臂戏谑道:“那你是想站着,还是想升官发财呐?”
秦耀望着渐入黑夜的天际,嘴角上扬道:“我是想站着,还把钱给挣了!”
“挣不成!”黄老四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挣不成?”秦耀问道。
“挣不成!”黄老四肯定道。
秦耀不余多言,抽出君子剑,一剑捅在了案几上:“这个,能不能挣钱?”
黄老四嘴巴抽了抽:“能挣,学做黄巾!”
秦耀笑了笑,随后再把刘备的官印拿了过来,敲在了桌子上:“这个,能不能挣钱?”
“能挣,跪着!”
秦耀一手拿着官印,一手举起君子剑,在黄老四面前比划了一下。
“那这个,再加上这个,能不能站着,把钱给挣了?”
黄老四浑身一颤,感受到剑尖从他脖子上划过的凉意,咽了口唾沫道:“敢问几位,究竟是何人?”
刘备早就忍不住了,站出来说到:“某乃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玄孙,刘备,刘玄德,来这里,就是替晋阳城的百姓做主的!”
这时,县衙门外,传来擂鼓声声。
“大人,我冤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