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膳,卫觊就急急忙忙地告退去安排明天的诗词大会的一应事宜了。
还是先前的那名丫鬟带路,秦耀盯着她的背影很是奇怪。
卫家这种世家大族,对丫鬟都这么好的吗?吃个饭的功夫,怎么连衣服都换了一套?
而且,走路的姿势也变了,这才像个正常人走路嘛,之前自己还以为对方是憋不住了呢!
回到安排自己住下的小院,带来的两百兵士自然是安排与卫家的家仆住一块了,这个小院里,也就自己和典韦两人居住。
“子韧,吃了吗?”
典韦已经是脱光了上衣,赤着身子在练戟法了,可怜卫家小院的那些花花草草,在大戟挥舞的劲风之下,呜呼哀鸣。
典韦瓮声回答道:“吃过了,老卫让下人送来的!”
说话间,未曾停下动作。
“汉明,咱啥时候回晋阳啊,我还以为这卫家的伙食有多好呢,原来还比不上你家的普通菜肴!”
秦耀呵呵一笑:“不急,伯觎兄让我明日参加完诗词大会之后再回去!”
“唉,劳什子诗词大会,不就是那些酸秀才你吹嘘吹嘘我,我吹捧吹捧你吗?”
不得不说,还是典韦看得通透,秦耀也曾见过几个文人,真本事那是没多少的,满口的之乎者也倒是说的很溜。
“行了,练你的戟吧,伯觎兄答应我,只要我在明日的诗词大会上留下佳作,他额外还赠予我们千金呢!”
“哦?如此,那便可以一试,还是你们文人好赚钱啊,笔杆子抹两抹,赚的钱十辈子都花不完了!”
秦耀脸色一黑,决定不再搭理他。
典韦在旁舞得虎虎生风,反倒是睡饱吃足的秦耀有些百无聊赖了,安邑又不比晋阳,自己出了门,可能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他又不是好动的人,想来,还是歇了出去逛逛的心思。
正当秦耀无聊地扣脚趾时,不知于何处,传来一阵琴声。
“子韧,你安分点!”
“干啥?”
“你听!”
典韦放下天龙破城戟,沉重的大戟压得地面都是一阵尘土飞扬。
“诶?有人弹琴诶。”典韦也是听到了。
“嘘!”秦耀比了比手指。
两人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侧耳倾听着从远处飘来的琴声。
听了好一会,典韦突然有些不适地揉了揉眼睛:“娘的,这琴声听上去怎么这么哀伤,俺都想念俺老娘了!”
连典韦这个糙汉都听出了琴声中的悲伤之意,有着顶级琴艺的秦耀又怎么会听不出呢!
白了典韦一眼:“你是在想念你的老娘,人家可是在述说内心的孤寂!”
“啥玩意,弹个琴还能让人哭,不听了,没劲!”典韦听不下去了,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秦耀仍旧端坐原地,闭目倾听。
换了几首曲子,但难变的,依旧是琴声之中不加掩饰的哀恸之情。
奇了怪了,卫家家大业大的,哪个深闺怨妇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表达自己内心的哀伤啊!
秦耀已经从弹奏的方式和音律当中,听出了弹奏之人必然是一个女人。
你问为啥呢?
开玩笑,一个大男人弹得琴声之中,有各种哀伤的情绪,诸如:思乡、孤寂、不甘、渴望自由这么多的东西吗?
“别说,老典都听不下去了,我听了这半天,都感觉心里难受的紧!”
秦耀不由抬头望天。
秦时明月汉时关,或许自己和前世的羁绊,也就这亘古不变的月亮了吧!
感伤了好一会,耳听着琴声更加的肆意妄为,秦耀忍不了了。
“妈的,还蹬鼻子上脸了,看小爷不给你整不会咯!”
秦耀大手一挥,古琴·号钟被他平稳地架在了腿上。
一首《广陵散》,送给在座的各位!
秦耀轻抚古琴,调好琴弦,开始弹琴。
《广陵散》又名《广陵止息》,原为聂政刺韩王时所作之《聂政刺韩王曲》。
曲谱本已失传,后为一神秘高人授予了一代音乐大家嵇康。
嵇康为司马昭所害,于行刑前,弹奏《广陵散》,并言自此《广陵散》将失传。
此曲旋律激昂、慷慨,极具戈矛杀伐战斗气息。
此曲一出,顿时盖过了远处充满幽怨不忿的哀伤曲音,宛如洪流滔滔,让人闻之情绪高涨,兴奋不已。
号钟之音,更是将这首充满杀伐的曲子扩大再扩大。
远处曲音,在广陵散被弹奏起不久后,便戛然而止。
距离秦耀小院不远处的一个幽静院落之中,蔡琰压着焦尾的琴弦,看向琴声传来之处,面露骇然之色。
“是何人所奏之曲,为何我从未听闻?”
吱嘎,房门被推开,卫叙在下人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吓,仲道你身染重疾,为何走出来?”蔡琰被吓了一跳。
卫叙一边止不住地咳嗽,一边示意蔡琰不要靠近,肺痨,可是会传染的。
躺在下人备好的软塌之上,听着秦耀弹奏的广陵散,卫叙原本病态的脸上,竟是浮现出了一抹潮红。
“此曲,我竟从未听过,昭姬精通音律,可听闻过此曲?”
蔡琰摇了摇头,重新坐下,轻抚琴弦。
卫叙看得好奇:“昭姬,你这是?”
随后,蔡琰美目闭合,十根青葱白指落在琴弦之上,初时,节奏舒缓间歇,不一会,由着远方的琴声带动,蔡琰在只听了一遍之后,竟是弹奏出了广陵散这首曲子。
弹琴的秦耀一愣,他清楚这世间应该还没人会这首曲子,而远处原本充满哀怨的琴声,此刻却变成了和他附和的音律。
不过,听其音色,尚显青涩稚嫩,难不成是听自己弹了一会,就模仿出来了?
秦耀有些不相信,这世间还有琴艺到达如此境界的人,手指联动,广陵散被他弹奏的更加高昂奋进。
而远处的琴声显然没有及时反应过来,出现了一丝紊乱,正当秦耀沾沾自喜时,远方的琴声连忙调整节奏,竟是又跟上了秦耀的步伐。
“还真是见鬼了!”秦耀大感意外。
“那这首呢?”
秦耀有些不服气,手势一改,弹奏出了后世名曲《阳关三叠》!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第一叠,对景增悲。
第二叠,擎樽话别。
第三叠,道祖难分!
秦耀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这一根据王维《送元二使安西》谱写的曲子,一曲三叠,当得是变化多端。
正当秦耀沾沾自喜,演奏了两遍之时,远处琴声再起,青涩的琴声之中,竟是又复刻了秦耀这新弹的曲子!
这次,秦耀真的震惊了,若说《广陵散》可能有传下来,并非是还未出生的嵇康独有,那这首《阳关三叠》的的确确就是当世不存的曲子啊!
“厉害,此人琴艺造诣,仅次于我,若没有我,她可谓当世第一流!”
秦耀此时内心也是充满了敬佩,自己得来的技能,全然是没废什么功夫的,而对方,肯定是多少岁月磨练出来的琴艺,在这一点上,不得不服。
“这卫家还真是藏龙卧虎,就是不知道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能有这等琴艺造诣的人,想来是深耕琴艺数十年的大家了吧!”秦耀猜测道。
突然,他的脸上挂上了一抹奸笑。
“行,前两首你都能跟出来,那这首我看你怎么跟!”
秦耀再度改变手势,一段感人哀伤的音律顿时从号钟之上弥漫开来。
《胡笳十八拍》!
“小爷我弹奏的从未有过的女人所创的曲子,我就不信你能模仿出来!”
与《广陵散》、《阳关三叠》一样,《胡笳十八拍》同为华夏古代十大名曲之一,但其所蕴含的感情,各种哀伤苦闷的情绪,堪称独一无二。
这首曲子,不仅仅反应了当时社会的战争动乱、民族特色,更是要结合自身的悲惨遭遇,骨肉分离之情,才能演奏出来。
原本,这首曲子唯有经历过种种的蔡琰才能有感而发。
而这一世,有了秦耀这个挂逼在,他没有蔡琰那么丰富的经历,但有顶级琴艺的加持,想要演奏出来,并不困难。
《胡笳十八拍》分为十八段,比之前两首曲子要长不少,秦耀演奏了一会,发现自己已经弹奏到了第十段,对方也没反应,不由乐道:“嘿嘿,认输了吧!”
他却没有想到,在那个幽静小院中,蔡琰已经是泪流满面。
“仲道,你听……”
回身望去,卫叙在听了一会曲子之后,早就因为身体原因被抬回了房间。
但此时的蔡琰,却没有了往日苦闷无人述说的难过之情,因为她发现,对方此时弹奏的曲子,才是真正的踩在了她的心房之上。
似乎冥冥中,她觉得这首曲子是为她而奏的。
更甚者,她在听完一段后,竟是能联想到下一段该如何弹奏。
轻抚焦尾,在这异乡为媳,似乎只有这架父亲亲授的七弦琴才能给她黑暗无助的日子里带来一丝温暖。
父亲重信,自己作为他唯一的女儿,自然不能让他失信,哪怕是知道自己的婚约对象卫叙已经是病入膏肓,蔡琰依旧是身着红装,嫁入了卫家。
但嫁进卫家之后的生活,更是让她内心饱受摧残。
所谓的冲喜,非但没有让卫叙的身体有一丝一毫的好转,甚至在她嫁入卫家之后,卫叙的身体每况愈下。
公婆甚至认为她是丧门星,嫁进了卫家,反而害的卫叙的病情加重。
每当此时,蔡琰都不曾反驳,甚至,连唯一的寄托,弹奏焦尾之时,都要压低声音,生怕引来一些非议。
自己大好的青春,却像一只金丝雀一样被束缚其中,抬头的天空,像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她多么想有一个人,可以走进她的内心,理解她心中的悲凉。
如今,人未至,琴声先到。
“焦尾,和我一起弹奏此曲好吗?”蔡琰宛若黄鹂轻啼的声音响起。
焦尾之上,琴弦微微一颤,发出一声低鸣。
蔡琰温婉美艳的小脸之上露出了一抹微笑,似楚楚动人,又似春暖花开。
美目微阖,手指自然而然地弹响了琴弦。
这次,她的琴声不再是那么的青涩和被动,反而是在弹奏的一开始,就占据了主导地位。
焦尾琴音绵长,更能抒发细腻情感,号钟琴音雄浑,更适合弹奏杀伐战阵之歌。
在初闻琴声的时候,秦耀哪怕有顶级琴艺的加持,手指都是一颤,弹错了一个音调。
而对方,却没有因为他的失误而停歇下来,反而是顺着他弹奏过的调子,继续地弹奏了下去。
此时,秦耀内心恍然。
竟然是她!
怪不得,怪不得呢!
秦耀感叹自己真是个榆木疙瘩,此行所寻伊人,竟已经与自己在琴声上交汇相融。
怎能让美人独奏?
秦耀调整好心态,继续弹响了古琴,而这次,他的动作更显轻柔,像是在担心影响了某人的节奏。
而焦尾之音,自然而然地成了主旋律,反而是号钟长鸣,似在苍凉悲泣之中,增添一抹救赎之光。
两相结合,就像是前世秦耀听到过的两个版本的“海底”。
原唱悲凉,想沉入海底了却余生。
翻唱治愈,于黑暗之中拯救心灵!
原唱:毁灭吧,我不想活了!
翻唱:爬开呦,给老子起来嗨!
一曲终了,俩人同时闭上了眼,将手指按在了琴弦之上,素未蒙面,两人却于心灵之上,达到了从未有过的默契。
忽的,秦耀抬头,看向琴声传来之处。
“做男人嘛,还是得主动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