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道怎样的目光。
万善堂阅人无数，也被这道凌厉的目光微微震慑心神，仿佛一只嗜人的野兽，守护在家人面前。
是个人杰。
万善堂在心底默默给万千帆打下标签。
但他身居高位多年，管理着整个万家集团和万家村，身上的威势十足，还不怕这只年轻的野兽。
“胆子倒是挺大，就是过分狂妄，把人打破头，还敢说自己占着理？我倒要听听，这是个什么理？”
“你要说不清楚，就等着进局子好好反省吧！”
面对万善堂的质问，万千帆轻笑一声。
指着幸福怀里的小姨子，铿锵有力地反问他：
“你儿子万传家，假借婚闹的名义，强制猥亵我小姨子，面对犯罪行为，我出手反击，试问我哪里做错了？”
人群中再度哗然，他们只看到万传家头破血流的被送出来，还真不知道内情。
也有离后堂比较近的村民，开始回忆起来。
“确实刚刚在后堂听到求救声。”
“那你怎么不过去？”
“唉呀，哪次婚礼不是这样闹的，不闹不喜嘛，咱们村不都这样的习俗。”
“是啊，传家就算闹闹婚，那也是为了给婚礼添些热闹，那是给面子才闹你的，怎么能出手打人呢！”
万善堂从村民口中也算是证实了儿子确实在闹喜。
可闹喜这种事，哪家哪户没经历过？
凭什么就他儿子脑袋被人开瓢了！
“你听听乡亲们说的，哪家哪户办婚礼没经历过闹喜，传家不过是和你小姨子开个玩笑罢了，何至于下这么重手！”
万善堂很聪明，他也明白婚闹这是不对的，所以用的是乡亲们话，代表的是民意。
婚闹这种事情，自古以来便有，一直延续至今。
闹得凶不凶，全看个人道德。
就连女孩子反抗，不给闹，都要被人说是破坏气氛，玩不起，然后被人嫌弃。
没人替被欺负的女孩说话，仿佛人多势众的，就代表正义。
可是……凭什么啊！
万千帆一步步向前，
面对万善堂与众乡亲的狡辩，
他要为正义执言！
“你说哪家哪户都经历过婚闹，可你了解过被婚闹的女孩子结局如何吗？”
“你说婚闹是为婚礼添喜，到底是新郎新娘的喜，还是流氓无赖的喜？”
“你说传家只是和幸运开个玩笑，这样的玩笑放在你女儿身上，你愿意吗？”
“万书记你说，从来如此，他便对吗！！”
鲁迅先生对麻木众生的质问，振聋发聩！
从来如此，便对么？
万善堂回答不出来，众乡亲更回答不出来。
“大家都被世俗陋习裹挟，因为既得利益者不想去改变，可受害者的权益又有谁去保护，谁又能保证自己不是下一位受害者？”
“万书记，你可知道王庆来家婚宴那天，也发生过一场婚闹吗？”
万善堂茫然看向王庆来，王家统统垂下头，沉默不语。
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不知。”万善堂有些艰难的吐出两字，他发现局势已经彻底被这个年轻人所掌控，自己只能跟着他的节奏走下去。
“那你可知道，当天被婚闹的女孩，连内裤都被扒下来吗！！”万千帆厉声质问！
“什么！！！”万善堂再稳重，也被这个消息震住了。
他很清楚，这个性质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这次，他看向身后的乡亲，有的避开他的视线，有的还不以为意。
大家都知道，就他不知道！
“以后四里八乡都知道，我们万家村是个流氓村，但凡来万家村当伴娘的，都要被羞辱，从万家村回去的女孩，都不清白了！”
“试问，谁还嫁到万家村，谁还敢来万家村当伴娘。”
“试问！我们万家村，丢的起这个脸吗？”
万千帆的话，像一根钉子扎在他心口上，一句话，就是一锤子，把钉子越锤越深。
万家村可是万善堂一辈子的心血，好不容易成了四里八乡羡慕的富裕村。
可是因为婚闹，变成四里八乡唾弃的流氓村？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婚闹，竟然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
他怎么受得了！
一瞬间，如坠冰窟，浑身失了力气，差点站立不住。
是才良扶住了他。
可万千帆还不肯放过他，一步步继续朝他逼近，质问他：
“万书记也是一位女儿的父亲，试问当天被欺辱的是你女儿，你当如何？”
“他敢！我打死他！”万善堂下意识把最宝贝的女儿代入，一下子暴怒了。
万千帆深吸一口气，他平静地问：“所以万书记，我打的对吗？”
万善堂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嘴巴上下启合，说不出话来。
半响才苦涩地说：
“打得对！”
“万书记！”才良连忙喊道，万书记这么一承认，万传家真就被白打了。
万善堂长呼一口气，摆摆手。
“不用说了，做错事就得认，千帆说得对，从来如此，便是对么？”
“从前我没有重视，无形中害了不少女人，我万善堂在这里，先行道歉！”
说罢，他朝村民们深深鞠了一躬。
“万书记！使不得！”
“这算什么事，万书记你带我们富裕，我们已经很感激了，可万万不能向我们道歉！”
村民纷纷把万善堂扶起来，只是他们没发现，人群中有的女生，甚至上了年纪的妇女，偷偷抹着泪。
第一次，有人告诉她们，不是她们的错。
第一次，有人站出来，替她们说话，替她们拿回该有的公正。
曾经的她们，也是婚闹的受害者，只是大家都说那是习俗，那就是正常的。
从悲愤，慢慢变得麻木，甚至告诉自己的下一代，那就是正常的。
从来如此，便是对么？
乡亲们没有文化，可是今天他们彻底记住了这句话。
是万千帆教会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