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学生派了。”
杨彦很是尴尬的承认了，他知道老朱由于早年经历对官吏深恶痛绝。
所以不允许官府下乡去层层盘剥，所以有明一代，庄中只有粮长。
这还仅仅是考虑到运粮方便，而不是为了控制。
但是让杨彦没想到的是，老朱什么话都没说，在问完后就继续低头看杨彦的奏疏。
良久后才站起身，走出了凉亭。
“你给朕过来。”
“陛下，学生已经写完了啊，怎么还要打？”
杨彦看老朱走的方向，顿时脸色就变了。
“你个狗东西，谁说朕要打你了，给朕过来！”
老朱气不打一处来，又威胁般的抬起自己的巴掌。
害怕再挨打的杨彦只好老老实实跟上。
两人在老朱这个实际上是菜园的御花园中一前一后慢慢踱步。
过了一阵子之后，老朱突然才问道
“你似乎在大宁复制了秦制。”
“回陛下，并不完全是，我只是要赶在新的的乡绅出现之前，填补大宁的权利空白。”
杨彦的回答让老朱并不满意，并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可知朕不许官吏下乡的用意？”
“学生知道，前元之时的催租官吏如狼似虎，许多百姓深受其害。
故陛下严厉静止官吏下乡，保护百姓。”
“但你似乎并不认同，朕看了你发布的几期顺天时报。
虽然明面上多将宗族私刑，但实际上是想告诉朕要皇权下沉，是不是？”
老朱问这话时语气平淡，外加杨彦是跟在身后根本看不见老朱的表情。
所以杨彦心中有些没底，不过最后还是答道
“回陛下，正是如此。”
“朕，需要一个解释。”
老朱停下了脚步，慢慢转过身来。
“回陛下，学生必须要填补民间的权利空白。”
话说到这个份上，杨彦也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了。
“这就像是一块肥沃的土地一样，如果你不去占据，那么别人就会来占据。
相比起那些只是为了一家之利而奴役百姓的人，我宁可让官府去做。”
“那就要放任恶吏在乡间为非作歹吗？”
老朱的语气中多了一丝莫名的意味，既有愤怒也有不解。
“陛下，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如此，剥削与被剥削。”
杨彦的语气也沉重了起来。
“圣人永远只存在于遥远的过去，而不会存在于当下，这谁也无法改变。
贪婪的欲望也永远不会消除，压迫也永远不会结束。
陛下消除了恶吏，却让世家大族代替了恶吏，这无关对错，皆是人的本性.....”
“那么你的本性呢？”
老朱打断了杨彦的话，眼神中的怀疑毫不掩饰的透露出来。
“学生的本性也一样，贪婪的欲望，想要更多的钱，更舒适的生活。
在学生的庄子中没有自由农，只有佃户，因为所有的土地都是学生一人的。
直沽的工厂中，没有一台机子是属于工人的，全部都属于工厂。
属于太子殿下，燕王殿下和学生的。”
杨彦说这话时，背后已经被冷汗浸透了，但是他依然说了出来。
老朱依旧紧紧盯着杨彦，半晌后才挪开了目光。
“你到实诚，没想着骗朕，否则现在你就已经在皮场庙中了。”
老朱转过身背着手往天空中看去，气氛一时之间沉默了下来。
杨彦偷偷喘着粗气，刚刚的话说的太露骨，几乎每一脚都踩在老朱最敏感的哪根神经上。
但是他赌对了，老朱果然将他严密的监视了起来。
杨彦所做的一切在老朱这里都不是秘密，而这也是老朱没有将他送上黄泉路的原因。
不过，杨彦所做的一切依旧让老朱感到尴尬。
老朱不许官府骚扰百姓，但是杨彦做的更过分直接要直接控制百姓。
甚至连百姓出门走哪条路，不准走那条路都规定的清清楚楚。
老朱不允许压榨百姓，但是杨彦偏偏压榨的最厉害，用猪饲料代替粮食。
让百姓在艰苦的环境中从一睁眼开始就不停的工作。
纺织厂，煤铁矿，养殖场，杨彦几乎没有不压榨民力的地方。
在老朱的观点中，压榨定然导致百姓日子难过，定然会让起义频发。
所以压榨是亡国的前兆，是必须要禁止的。
可以说，杨彦所做的一切都能被定为违抗旨意，是能被杀头的。
不过老朱没有这么做，因为他发现在杨彦这样几乎没有人性的压榨下，
大宁百姓的日子竟然在一天天的好过起来。
相比起其他的地方，大宁身为苦寒之地在一年间竟然没有人冻饿而死。
这是让老朱措手不及的，他想不通为什么在大宁会发生如此一反常态的事情。
作为一个帝王，老朱不能容忍超出他认知和掌握的事情存在。
所以他留下了杨彦，留下了这个让他尴尬的芝麻小官。
“你说，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你的治下会出现如此不合常理的事情。”
老朱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这并不是不合常理的事情，因为我给治下民众提供了最重要的一样东西。
那就是生活的保障，借助官府的信誉，保证他们家中能有存粮。
保证他们每一个人都有收入，保证他们每一个人都有明天。”
“不，这并不是全部的原因，朕二十年来兢兢业业，给百姓分了田地。
允许百姓手持大诰扭送让恶吏进京，这才让官吏不敢为非作歹，
让百姓的日子过的好受了些，但绝不是向你在大宁所做的一样。
你给朕实话实说，休要搪塞朕！”
老朱猛地靠近了两步，厉声喝问。
“回陛下，学生不敢说。”
杨彦摇摇头，不顾脚下刚浇过水的泥土，啪叽一声跪了下去。
“说出来，不管你说了什么，朕都恕你无罪。”
老朱衣袖一挥，举手投足间一股帝王的威严瞬间将杨彦包围。
杨彦沉默了半晌，突然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
“那是因为陛下其实并没有给他们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