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半晌,发觉众人眼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便道:“在下武夷山百虎门傻苍。”陈明道乍听即面露喜色,说道:“原来是百虎门的弟子,怪不得怪不得,果然是将门出虎子哪,不知少侠是百虎门北宗还是南宗的?”
傻苍道:“陈老英雄过奖,好教众位前辈英雄得知,百虎门现已无南北宗之分,二者已合而为一。”
武夷山百虎门是福建路的大派,在赣粤湘皖浙等地区小有名气,陈明道嫁女招婿,早早便派人给南北两宗掌门送了请帖,彼时百虎门刚被西蒙谷及神秘门派蓝月天宫偷袭不久,两宗师徒死伤惨重,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方岳史衡等自认是门派极大耻辱,严禁弟子将风声外漏,黑云堡南门来风率众于建阳城惨败亦无大肆宣传,因此江湖上知道南北两宗已然合并的人不多。
百虎门与远方镖局陈明道交往不多,又百废待举,收到请帖后便只立即遣人送了贺礼,时至今日,方岳史衡恐怕已将此事忘掉,并未派人赴宴。
陈明道奇道:“南北二宗合并?怎地我们一点风声也未收到?”傻苍道:“这是敝派门内之事,又非什么长脸之举,故无广而告之。”出尘道:“少侠与方掌门及史掌门如何行称呼?”傻苍道:“二位都是我的大哥。”陈明道更加奇怪:“难道你是他们的师弟?”
傻苍正想说话,先前一直未发声的国祥僧人突然说道:“傻少侠,你手上戴的可是百虎门掌门人戒指?”
傻苍想起方岳史衡等人交待的话,便没否认,说道:“国祥大师眼光犀利,晚辈佩服。”
他这样说,那是承认右手中指上那墨色铁圈是百虎门掌门人戒指,厅上众人都是一惊,难道这个二十二三岁的青年,竟然是百虎门南北两宗合二为一之后的新任掌门?
国祥僧人道:“阿弥陀佛,老纳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少侠原来是百虎门掌门,罪过,罪过。”傻苍道:“国祥大师,晚辈只是头上顶了个掌门虚号,没有半点用处,百虎门具体事务其实还由方史两位大哥负责。”
出尘满面疑色:“傻少侠,你真是百虎门掌门人?”傻苍微微笑道:“晚辈才疏学浅,本不配做掌门,只是方大哥与史大哥两人坚持,晚辈推让不得,便只好勉为其难。”出尘正想说话,平三命领着一华服青年走将进来。
众人眼前都是一亮,青年长身玉立,脸庞五官异常精致,任何言语都不足形容其非凡的英俊,他在厅中挺拔站立,登时散发一种无形魅力,令得各人自有一种自形惭秽之感,不敢逼视之。
傻苍心中一动,一种熟悉感觉油然而生。
那青年抢上三步拜道:“岳丈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陈明道脸皮自内而外透出一股得意,笑得见牙不见眼,道:“天一不必多礼,起来,见过各位前辈。”那青年依言站起,向着座上各人作了个四方揖,口中连连道上:“晚辈李天一,拜见众位前辈英雄。”
出尘赞道:“一表人才,一表人才!难怪,难怪陈老弟如此得意哪。”马新月叫道:“新郎官英俊异常,别说十**的大姑娘会被他迷得茶饭不思,便是老马我这个大老粗,也不禁动了凡心啊,哈哈,哈哈!”阳朝洋长长叹了口气道:“世人皆知潘安宋玉之美,须不知他俩与李公子一相对照,即如星辰之比骄阳,顿时失去光芒。”
岳二难道:“李公子外表俊雅超凡,听说武功更是出众,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渊博学识令人赞叹,但真正吸引惠芯侄女的却是李公子那出色的文采,出口成章,绝句佳对随手拈来,活生生一个文曲星下凡。”
待各人赞完,李天一脸不改色,道:“各位前辈太是过誉,在下不及你们口中之十一,实是惭愧。”
出汗道:“赞不骄必然败不馁,年青人沉得住气,不在赞誉中迷失,实是当今杰出青年之楷模,陈老弟,惠芯侄女可真是慧眼识玉郎啊。”
陈明道笑道:“年轻人的事,我一向少管,姻缘天定,不肖女便是挑上一条狗子,我这个做爹的也不能有二话。”
岳二难哈哈一笑道:“陈总镖头现下的话当然这么说,如果惠芯侄女真看上一条狗子,我瞧你包不准将狗子四条狗腿子卸了下来,对不对?唉呀,这叫做得了便宜就卖乖。”
众人齐齐鼓掌道:“说得好,陈总镖头觅得佳婿,怎能不借机大大吹嘘一番?”
陈明道道:“那里,那里,岳掌门可不要撕毁老哥名声,不然我得要你用‘异形拳’来赔。天一,这儿各个前辈武功皆有独到非凡之处,你一个个好好记在心里,待会与他们多喝几杯,日后倘若能向他们讨教得几式精妙招式,那可是终生受获益,受用无穷。”
李天一道:“是,若得各位前辈传授指点,李天一没齿难忘。”
陈明道指着出尘道长介绍道:“这位仙道,是逍遥派名宿出尘道长,当今逍遥派黄匀松掌门叫他二师叔,你要是能讨得出尘道长欢喜,逍遥派无数高深莫测的武功,你想学得多便有多少。”
李天一欢喜不尽,抢上几步道:“晚辈李天一,参见出尘道长,请道长不吝指点。”出尘道长呵呵笑道:“年轻人,有前途,有前途。”
陈明道又指着国祥僧人道:“这位是莆田少林寺国祥大师,一身金钟铁布衫功夫得炉火纯青,刀剑不入,任打唔嬲,你身子骨弱,日后得多向大师取经。”李天一道:“国祥大师喝酒吗?我怕没和大师喝上几杯酒,大师便不肯传授独门绝技,那可就错失良机。”
国祥僧人大笑道:“哈哈,你们丈婿一唱一和,赞得人好不舒服,这横练的破玩艺儿你们如看得上眼,贫僧绝不敝帚自珍,否则如何对得起你俩在众位英雄面前的吹嘘。”
陈明道又指着岳二难、阳朝洋等人介绍,李天一一一拜见,甚是恭敬。
自李天一踏进厅门的一刹那,傻苍险些便张口叫出来:“黄腾!”
江西首富、远方镖局总镖头陈明道的乘龙快婿,赫然正便是青莲教教主黄腾!青都县城,陈玉莲比武招亲擂台上,化名李辰的黄腾侥幸逃脱,傻苍一直耿耿于怀,如今再度遇见,不禁喜怒交集,胸中热血翻涌,欲跳上前一刀结果了他,但自知眼前态势与青都大相径异,实不宜轻举妄动,如鲁莽行事,不但杀不了他,反而还会赔上一条性命,当即压下心中冲动,静观事态。
身为百虎门掌门的傻苍地位已在多人之上,陈明道介绍完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领着李天一来到他身前说道:“天一,这位是傻苍傻少侠,年纪虽轻,可已然坐上福建武夷百虎门掌门宝座,不但武功修为出神入化,更有统领百军之才,你俩年纪相仿,又都是当代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定然能谈得来,可得要多多亲近,携手共进。”
李天一听完介绍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双眼闪过惊讶之色,但只是不太相信傻苍这样一个毛头小伙竟然会是武林中名声甚响的百虎门掌门的神情,微微躬身道:“在下李天一,有幸结识傻……傻……掌门,请多多指教。”傻苍道:“李公子今日大喜,指教是不太合适的,须得真刀实枪干一架。”
最后一句话钻入耳中,厅上众人尽皆愕然,目光都聚集在二人脸上,李天一一张美玉雕琢而成的脸庞神情甚是尴尬,稍显呆滞道:“傻掌门真会说笑,兄台是大名鼎鼎的百虎门掌门,在下那里是你对手?”傻苍微笑看着他道:“还没动手就认输,这可不大大丢了黄巢的脸面?”
傻苍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众人听得如坠五里云雾,黄巢,谁是黄巢?听傻苍话中之意两人似乎相识。只见李天一脸上写满惊讶疑问之色:“傻掌门,我不明白你说什么,你若要择此日子挑战以成就大名,李天一技艺虽微薄肤浅,但绝不闪缩,定会奉陪到底。”
陈明道本想两个年轻人结为兄弟好友,相互扶持,一同叱咤江湖,岂知一山不能容二虎,二人甫一搭话便要动手,实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连忙道:“傻掌门,今日是小婿的吉日,指点小婿武功之念待正事办完后再择日子不迟。”
傻苍只是想试探李天一的反应,并无当真动手的打算,爽朗一笑道:“陈老英雄,令婿李公子得天地万千厚爱,占尽人世间各种便宜,小的心中忌妒,随口胡说几句而已,请不必放在心上,得罪,得罪,哈哈,哈哈。”
陈明道还暗想远方镖局对百虎门向来尊敬,每年春秋两节必派人赠送厚礼,不曾有丝毫得罪之处,交往虽不深厚,但镖局走镖福建,也得他们荫护,从来顺风顺水不曾有过意外,怎地这个新任掌门却在自己嫁女时挑事发难,难道礼数未做足?
心中正自踌躇不安,听得傻苍这番说话,立时如悉重负,眉花眼笑道:“傻掌门说笑,可把老夫吓了一跳,傻掌门何须如此,须不知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大的成就,人人心中更加的羡慕敬佩。”
李天一道:“傻掌门,在下一付臭皮囊常招来无端事非,深受其苦,若可以,我愿意以一张常人面孔待人。”傻苍道:“是吗?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绝世容貌,你却嫌弃。”李天一点点头道:“傻掌门呆会在宴席上多喝几杯,一定要尽兴。”傻苍道:“一定,一定。”
瞧着李天一转身,傻苍不禁有些疑惑,瞧他适才镇定神情,似乎根本不认得自己,难道认错了人,但看他相貌与极乐圣地里的黄腾及擂台上的李辰十分相似,那丝毫不能挑剔的容颜丰采,非凡人能生成,不是他又是谁?
眼前的李天一谦虚有礼,不亢不卑,与黄腾跋扈嚣张不可一世的神态大相径庭,一个人言行动作可以作伪,但怎能神情也能改变得这么彻底?
就算他真是黄腾,也不宜当着众位前辈英雄之面在其大婚之日生事索命,眼下真正要紧的,反而是辨认真伪,莫要认错人而留下千古之憾。
同时心中又隐感不妙,冷面神洪仁海,极大可能出现并考验这对新婚夫妇的忠贞之情,呆会必有一番混乱。
傻苍暗暗留神,李天一行为庄重,言谈恭逊,找不出一丝破绽,获得厅中众前辈英雄的一致赞誉,然而当陈明道带着他走到澜宁道姑身前介绍时,其双眼目光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稍现即隐,这一细节那里能逃得过傻苍犀利眼神,顿时心中冷笑:“再狡猾的狐狸也终于露出了尾巴,任你都能装,在漂亮女人面前也要完型毕露!我且不揭穿你,看你到底能隐藏到几时。”
李天一拜见完众人便即离开,陈道明与夫人回入内堂准备。未时末,鼓乐声花炮声响起,花厅众前辈英雄回到大厅上就坐。
踏正庚时,喜宴正式开始,精美菜肴一道道送上桌,陈年佳酿一坛坛端上。席上宾客大都是三山五岳的绿林汉子,**白道混坐一桌,粗犷豪放不拘礼节,菜肴未吃上一口,烈酒已喝了大半坛去,轰饮声响彻大厅内外。
酒席进行一半时,只听得院内砰砰砰砰砰砰放了六声炮,跟着砰拍、砰拍的连放了八响大爆竹。在后厅、花厅坐席的一众后辈,都涌到大厅来瞧热闹。
婚礼主婚人南昌路都监吴昌庆唱道:“吉时已至,有请新人。”
欢乐丝竹声响起,身穿红黑礼服的新郎与霞冠凤披的窈窕新娘出现在厅口,那就要入洞房的李天一此刻看起来更加俊雅倜傥,落在他身上的眼光倒比新娘子还要多,当中女宾客的眼光热烈而又妒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