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冰冰突然道:“你和澜宁道姑可真有缘分,在壶口瀑布这儿,澜宁道长失去儿子,而你与父母走散。”周苍没有接口,说道:“咱们这就回去罢。”箫冰冰道:“傻苍,咱们既然出了来,不如继续往北走。”
“去那里?”
“北岳恒山。”
周苍目光转到箫冰冰脸上,缓缓点头道:“好。”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畔湖弯一役,谢霆、岳海青和陈孤芳师徒一块儿来到汴梁找周苍,连找十多天没有下落,两拨人决定分头寻找。
谢霆安顿好岳海青,于京城里里外外寻觅六七天,周苍未找到,却让他发现青莲教的一丝蛛丝马迹,想起极乐圣地里的见闻以及沙丽悲惨遭遇,谢霆决定把寻找周苍的事放一放,跟踪调查起青莲教来。
他跟着两名青莲教信徒出城一直尾随至卫州,到达太行山脚下一座新建的大宅院,宅院内外披红挂彩,唢呐声声。
谢霆慢慢踱步靠近,向周围看热闹的人打听,才知道卫州巨豪、四象门掌门人赵震宇正为独生儿子赵南秀操办喜事。
谢霆刚刚和中原群豪恶斗一场,与黑白两道武林都结下深怨,本不想和同道中人接触以免露了行藏,但此屋牵涉青莲教,便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当下易容改扮,换了一身光鲜亮丽行头,手持礼盒大模大样进入宅院。
谢霆边喝茶边听旁边的客人谈笑,边留意寻找青莲教信徒的身影。
今日取儿媳的赵震宇可不简单,文武双全,早年投身仕途,曾任官居五品的华州盐茶巡检使多年,四年前告老还乡,建起这座美轮美奂的新府第,并将山脚下唯一的一眼泉水仗势圈盖在了府内,因为他的宝贝儿子赵南秀嗜茶如命,要用泉水煮茶。
傍晚,赵府大摆酒席,赵家父子满面春风,逐桌答谢贺喜的宾客。新房里不时传来一阵阵欢声谑浪,那是才俊们在闹洞房。老爹赵震宇厉害,儿子也不差,赵南秀去春才新中秀才,如今又逢新婚之喜,卫州的青年才俊们一来登门道喜。新娘子孔佳姿是城中药铺“义信堂”掌柜孔映泉的女儿,姿容俊秀,人称“卫州孔雀压花枝”,大伙儿趁机一觑美人风采。
正在热闹之际,一个丫环急匆匆来到赵震宇跟前,悄声说那帮年轻人闹洞房闹过了头,特别是有个叫凌源兴的秀才,竟说些不三不四的风凉话,把新娘子羞得直掉泪。
赵震宇顿时气得满面通红,赵府管家急忙跑到新房里,把闹洞房的人拉过来就座喝喜酒。不成想当赵震宇来到闹洞房的众人酒桌前答谢时,又是那个凌源兴猛灌几杯酒后,借酒撒疯,诅咒道:”赵老爷,你家父子食言自肥,只怕要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家破人亡的境地!”任旁人怎么相劝也不肯住口,众贺客哗然,赵家父子勃然大怒,喝令家丁将凌源兴乱棒打出。这下大煞风景,酒宴上的喜庆气氛一下子没了影。
谢霆目睹闹剧,心想:“这人酒品何其差,不能喝就少喝点,成亲是每个人一辈子当中最头等的大喜事,你在酒席上闹事说如此不吉利的话,得有多深的仇怨,赵掌门脾气也算是好,要是换作别人,打断你的腿也是活该。”
宴撤人散,谢霆藏在院中一棵树上,警惕地注视着院中动静。m..cc
喝得醉醺醺的新郎倌赵南秀来到洞房外间,专门侍候茶水的小丫环翠笮早已将一把泡好茶的紫砂壶放在了茶桌上。赵南秀临睡前有饮茶的习惯,从紫砂壶里倒了一杯茶,喜滋滋地一饮而尽,随后急不可耐地将房中的丫环仆人连同那个随新娘子陪嫁而来的孔家小丫头喜儿,全赶出房外……
可丫环仆人们才不会远走呢,全伏在窗外听洞房。
只听房内赵南秀先是大着舌头直叫:“小美人呀,我可不是一天两天想着你了!”随后又哈哈大笑,可那笑声越来越古怪,由大笑变成狂笑,由狂笑变成令人毛骨悚然的狂嚎,又听“扑通”一声之后,新娘子“啊”的一声尖叫起来!
不好,房里定是出了大事!丫环仆人们急忙撞开了房门,冲进内间。在一旁窥视的谢霆心中突的一跳暗叫:“糟糕,青莲教要害人!”
青莲教竟然在主人大喜之日害人,谢霆暗暗骂自己毫无警惕之心,跟在众人身后进了洞房,只见赵南秀倒在地上,手捂腹部,满面青紫,口中黑血狂喷,四肢抽搐不止。一旁的孔佳姿手揪着胸衣,面露惊慌。谢霆抢向前,正要伸手点其穴道护着心脉,不料赵南秀白眼一翻,双腿一蹬,就此断气。
终究迟了一步!谢霆眼光四下里一扫,没见可疑,心想不可打草惊蛇,于混乱中退出洞房。
待赵震宇跌跌撞撞来到新房,赵南秀已是一具尸首!
赵震宇大喜下猝逢大悲,气愤难当,将一张梨木八仙桌拍得六脚尽断,立即派人去捉凌源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二天一大早,忙了一晚的赵震宇在弟子陪同下,来到知府大堂报了案。时任知府姓齐,叫齐岸。
赵震宇诉罢案情,一口咬定是秀才凌源兴下毒谋害了儿子。卫州知府齐岸问:“赵大人,下官想问,你何以认定凌源兴是凶手?”赵震宇把昨晚婚宴上的事说出,道:“齐知府,这人趁着我们忙于婚礼,竟然落毒于茶水之中,可恨我被喜事冲昏了头脑,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酿成大错,无可挽回哪。”说罢仰声长叹
“凌源兴是本州秀才,口碑一向很好,他为什么会在酒宴上说这些话?”
“这小子喝酒喝多了,发酒疯,宴席上的人都可作证。”
“赵大人,下官当然相信你的说话,只是凌秀才就算喝醉了酒,也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番话,大人不但是朝廷命官,更是四象门的一家之主,位高权重,外人见了你老,连躲避也来不及,一介秀才怎可能说如此得罪的话,其中似乎另有隐情。”
望着齐岸诧异的目光,赵震宇面皮一红,长长叹道:“事到如今,老夫也没啥好隐瞒的,全怪老夫,不,是犬子当初一念之差……”
原来,赵南秀在晚年得子的父母亲溺爱之下,从小只知玩乐,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但在武术学术方便却是完全上不了心,只会几式三脚猫的功夫,对无赖流氓有余,出外闯荡不足。更只是读几年诗书,却连斗大的字识不了一升。为荣宗耀祖,赵震宇只得偷偷地为儿子聘“代笔”考秀才,这个“代笔”便是凌源兴——卫州府最有才华的秀才。当初双方议定的聘金为壹仟两银子,可在凌源兴代赵南秀顺顺利利地中了秀才后,赵家却变了卦,只给了凌源兴伍佰两银子,便死活不掏了,凌源兴当时是小闹了几次,但却没有太过激的行为……
“定是那凌源兴含恨在心,借乱哄哄闹洞房之机,将毒下在了犬子的紫砂茶壶里!其实,他的诅咒已明白无误地暗示了这一点,只可惜我未曾想他胆子如此大,真的敢付之行动。”赵震宇悔恨交加,泪水横流。
齐岸听了案情,先急命捕快温班头带领衙役速去凌家抓捕凌源兴。赵震宇道,我早派人去抓他了,应该已经逃走了。齐岸摆摆手说官军抓人自有门路,你安心等候就可,说完领着仵作等人直奔案发现场。走进富丽堂皇的新房,果见赵南秀之尸像虾米一样蜷缩在地,分明是死前痛苦万状。仵作从布囊中拔出一根银针,往那只紫砂壶里一试残茶,顿时银针变作乌黑——分明是茶中有毒!仵作又端起紫砂壶嗅了嗅,直皱眉头。齐岸探头一看,只见紫砂壶中茶水色黄如金,澄澈见底,不由连连摇头,实在不知这是何茶。
赵震宇见状,对齐岸解释道:“齐知府,这茶名叫金龟泉,是太行山岩茶中的四大名茶之一,犬子一向嗜喝此茶。”
仵作填了尸单,附在齐岸耳边一番耳语。齐岸点点头,仵作便小心翼翼地将那紫砂壶封好,装在布袋里,拱拱手先行一步离开了。
谢霆将一切看在眼里,青莲弟子如泥牛入海不见影踪,在赵宅里找不到什么苗头,便只好暗随知府而去。
齐岸回到了府衙,温班头他们也回来了,不过他们却是空手而回,四象门弟子抓不到凌秀才,官军也一样抓不到。据凌源兴家人说,昨晚凌源兴回来后又哭又笑的,可天亮后却不见了踪影,只在床上枕头下发现一张写有诗的纸条。
齐岸接过纸条一看,却是一首诗句:“玉兔金乌西坠,江河绿水东流。人生那得几千秋,万里山川依旧。寿夭穷通是命,荣华富贵自修。看看白了少年头,生死谁知先后。”齐岸细吟两遍,猛地抓起令签,“温班头,你们立即分头去本城内外寺院,定能找到这凌源兴,看这诗意,他要出家为僧,做个世外之人。”
温班头眼一亮,“啊,原来这秀才毒死了人想躲到寺庙里当和尚!”果然第三天一大早,捕快们从城南百里外的佛光寺里将凌源兴抓进了大堂。
面对齐岸的喝问,凌源兴起初一脸茫然,眼瞪得似铜铃,待最终知晓赵南秀已被毒死,眼睛眨了几下,突然抬头大笑,笑着笑着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又笑,哭笑过之后喃喃道:“看来上天真的来收你了,妙,妙极!”说完挺爽快地招供道:“齐大人,是小生毒死了赵南秀。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们父子食言自肥!”
“说!你在赵南秀茶壶中下的什么毒?”齐岸一拍惊堂木。
凌源兴一阵发愣,想了想支吾道:“什么毒?能毒死人的,当然……当然下的是砒霜。”
齐岸追问道:“砒霜从何而来?”
“这个……这个,是从义信堂偷来的,谁不知道在卫州只有义信堂卖砒霜?大人,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杀是剐,小生全认了!”凌源兴说完,双眼和嘴巴使劲一闭,再也不开口了。
齐岸一番沉吟,命衙役将凌源兴先押往大牢,又命温班头把义信堂掌柜孔映泉带进大堂,并让他查验一下铺中的砒霜是否被盗。
头戴瓜皮小帽、一向精明过人的孔映泉被带上大堂,双膝一跪,叫起撞天屈来:“大人,冤枉啊!砒霜大毒,事关人命,偌大卫州,官府只准小人一家卖砒霜,小人岂敢不当心?每次铺中进了砒霜,将砒霜卖给何人、卖出多少,小人都是一一登记在册。再者,砒霜一向由小人密藏在自己卧房,连店中伙计也不知晓的。可小人小心如此,刚才同温班头一查验,居然还是不知啥时候少了整整一两六钱……”说着,呈上一个流水簿子。齐岸接过流水簿子,果然上面一笔一笔记得极是清楚。齐岸又问道:“本城秀才凌源兴有无出入你家的机会?你且如实道来。”孔映泉顿时变得局促不安,一阵扭捏,话也变得口吃起来:“这……这凌秀才,他……他倒是有出入我家的机会。他去年曾是小人儿子的塾师,不过,半年前小人已将他辞了。”
正在这时,大堂外又传来喊冤声:“知府大人,冤枉,凌秀才冤枉啊!”随之两个女子闯将进了大堂。
孔映泉抬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尖声叫道:“佳姿,喜儿,你……你俩到这儿来干什么?还不快快回……回你们宋家去!你们妇道人家擅闯官府大堂是要吃拶子的!”
事出意外,齐岸好半天才回过神,捋须道:“孔佳姿,你是为凌源兴鸣冤叫屈?”
孔佳姿咬咬嘴唇:“是的,大人。赵南秀他……他不是凌秀才毒死的!是……是小女子亲手下的毒!”
“啊!”大堂内外一片惊讶之声。孔映泉连滚带爬地扑到案台前,对齐岸叩头不止,“齐大人,休信小人女儿胡言乱语,她……她得了失心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