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苍摇头道:“我没有怪你,你要是骂我可以舒服一点,那就尽情骂罢,至于我是不是傻苍,真的很重要吗?”岳曼婷凝视了他一会道:“若是我箫师姐在这里,怕你不但不会否认抵赖,反要大声痴呼罢。”
周苍转移了话题:“这毒蝎掌要练到怎样,才算大功告成?”岳曼婷道:“册子上没,你看侯欲摧身为一派元老,还不停被蝎子蛰咬,想来这门毒蝎掌修炼没有尽头,内功可愈练愈深,体内毒质也是多多益善。”
周苍听她完全是瞎摸乱索,问道:“那书上有没有一吸几只蝎子毒?”岳曼婷道:“单手一吸一只蝎子之毒即可。”
周苍又问:“那你怎么一只手又吸两条蜈蚣毒?”岳曼婷道:“蜈蚣毒不同于蝎毒,不能参照蝎子之标准,如果今我没事,明日便试试吸三条四条,一直加下去。”
周苍惊道:“我劝你还是减缓些罢,先由两一条试起,不然一旦毒发,神仙也救不了你呀。”岳曼婷道:“只要你在我身边,那便不怕。”
“怎么?”
“你的血能解百毒啊,老猴子不就想喝你的血吗?”
周苍愕然,想了一会道:“如果我的血能解毒,若是把你辛辛苦苦积聚在体内的蜈蚣毒都清除干净怎么办,那你不是白忙白受罪?”
岳曼婷道:“这样也没办法,性命不管怎么是最重要的。”
“练功切忌操之过急,一步一步脚踏实地才是正路。”
“来不及了,眼下危机四伏,我也没那幸运,一直有人自身边保护,拔苗助长也在所不惜,不成功,便成仁。”
周苍见她决意练习,接过册子,从头至尾细看一遍,问:“书中你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吗?”
岳曼婷眼中射出希望的光芒:“练气的地方我很多看不明白。”周苍惊道:“看不明白你还一头撞进去?”岳曼婷笑道:“聪明如斯的我,尽然一时看不明白,日后定也能探索清楚,如你肯相教,让我少走些弯路,那便感激不尽。”
岳曼婷口中得轻松,内功修习是一项特别艰险的举止,特别是她这般没深厚基础、没师父指导,而且与毒掌同修,吸进体内的毒质需用内力压制以免攻入心脉,只需走错一步,那便是绝路,毫无疑问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别弯路,便是回头路也没得走。
周苍练过周家祖传内功及百虎门内功,更得长乐散人传授高深内家知识,册子中的内功心法尚能一目了然,当即对她不明之处一一指点教导,耐心讲解。岳曼婷资聪慧,在蓝月宫门下时已经接触过最基础内功心法,不但一点就明,更可举二反一,算得上是个学武的良胚。
周苍见她学得快,心情甚是舒畅,岳曼婷通本学完,发现四周暮色垂垂,两人一个教得用心,一个学得专心,竟不知时日之过。抬头微微一笑道:“傻苍师父,弟子去给你弄些吃的来。”周苍道:“以后你不准再没人肯教你功夫,如你这般聪明之人,多着师父想将绝艺传授给你呢,这叫伯乐多,千里马少。”
岳曼婷满脸欢喜之色道:“多谢师父夸奖。”从屋里奔出,过了良久不但牵了一头麋鹿回来,更提着三只肥胖的大山鼠,吱吱吱在乱剑
岳曼婷问:“傻苍,你想吃那样?”周苍道:“叫师父。”
岳曼婷道:“傻苍师父,冬的肥硕山鼠是十分难得的珍馐,要不要试一试?”
周苍虽然是个粗豪江湖汉子,老鼠肉却还从末试过,道:“还是吃麋鹿罢。”岳曼婷道:“可惜,美味珍馐不懂欣赏。”完提起匕首要宰杀鹿,突然林中传来呦呦的叫声,鹿听罢,立时也呦呦呦叫将起来。
岳曼婷道:“鹿妈妈找鹿来着,你不要出声,待我设下埋伏将大鹿也一块捕将过来。”周苍问:“怎么设伏?”
岳曼婷道:“还不简单,将鹿两条前腿打断,再在鹿旁放绊脚圈索,咱们就藏屋里头看着,鹿妈妈一定会过来,到时只要它踏入圈套之中,还能逃得了吗?”她这番话时,脸上神色平静。
周苍心下默然。
岳曼婷提刀过去欲斩鹿前肢。
鹿妈妈在林中叫得更加急,悲声凄音,鹿尖声长嘶,遥相呼应。
周苍忽然道:“妞请勿动刀,把鹿放了。”岳曼婷一脸诧异:“为什么,你不是想吃鹿肉吗?”周苍道:“现下我不想吃了,快放了它。”岳曼婷道:“好不容易才猎到,你眼下不想吃,也没必要放它走呀。”
周苍沉声道:“怎么,连师父的话都不听吗?”
岳曼婷举刀空中良久,终于慢慢将刀放下,解开鹿后腿上的绳索,鹿身获自由,立即朝林中奔去,跑至妈妈身边。
岳曼婷无厘好气道:“放了鹿,那便只能吃臭老鼠了。”
周苍对岳曼婷微微笑道:“你不硕鼠是山珍野味吗,我怎能不尝一尝?”
岳曼婷道:“你只知鹿有妈妈,殊不知硕鼠一样有妈妈,不定这三只老鼠便是一家三口,你吃一头鹿,至少鹿妈妈还可以再生,尚能延续香火,但你吃了这三只老鼠,这头鼠家可被你吃得断子绝孙,你以为发了善心做了善事,殊不知发善心做善事之同时,同样作下恶孽。”
周苍被她一番话呛得无话可,瞠目结舌,过了一会诵念起诗经来:“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念完《硕鼠》,周苍脸色沉静安详下来。
岳曼婷鼻子嗤了一下声嘟嚷:“假情假义,惺惺作态。”
周苍佯怒道:“妞,有这样师父的吗?”
岳曼婷别过脸,装听不到,径去杀鼠。
吃过散发着异香的硕鼠肉,色已黑,两人便在这屋中倚靠着山石睡了。
睡到半夜,周苍睡梦中朦朦胧胧忽听到一两下低泣之声,登时醒转,定了定神,原来岳曼婷正在哭泣。他坐直身子,伸手在她肩头轻轻拍了两下,安慰她道:“妞,别哭,你怎么了?”
岳曼婷抽泣一会,不但没有停下,反而渐渐放声大哭起来。周苍问道:“妞,为什么哭?你想起了亲人,是不是?”岳曼婷点零头,伏在他肩膀抽抽噎噎的道:“爹娘死了!我只剩下一个姐姐,可是她不知去了那里,是不是还活着,这世上再没人关心我,可怜我,我好挂念姐姐。”周苍拉起衣襟,缓缓替她擦去眼泪,轻声道:“你姐姐还活着,她与谢大哥在一起,你只要去南昌等她,一定会见着你姐姐。”
岳曼婷道:“傻苍,你见过他们是不是?”周苍点零头道,
“傻苍,我真的是这么令你憎厌么。一直不肯认我,到底是为什么?”周苍被她哭得心乱,道:“我本来只是想和你闹着玩,我就关心你,若不然怎么一直陪在你身边。”
岳曼婷大声道:“不!不!你只是关心箫师姐,你从来没有关心过我,连相认也不愿意。”
周苍有些羞愧,幸好在黑暗之中,岳曼婷没瞧见他满脸通红的尴尬模样。
过一会儿,谁都没有话。
良久,岳曼婷道:“傻苍,你恼了我么?”周苍道:“我没恼你,我是生我自己的气,不该骗你。”岳曼婷忙道:“我在这里遇着你,真的是很高兴,从你出声阻止余宫主起,我心中就知道是你,除了你,没人会为一个不相识的人强出头。”周苍叹道:“这是我的命,吃了你家的珠子,这一辈子注定要还珠债,还一辈子也还不清。”
岳曼婷伸过手去,握住了他手,柔声道:“傻苍,你别懊恼,你如果不挺身而出,不吃下虹珠,我们姐妹俩早死了不知多少回。我心中清楚这层因果,我之前的话,都是气话,作不得准的,你不要记在心里。”
周苍道:“我知道,我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岳曼婷道:“你没将我的气话放在心上,我很高兴,但是你同样没将……将……我放在心上,我很不快活。”她着这些话,脸上红了一片,声音柔软凄怨。周苍见她少女忸怩之态,心头怦的一跳。
便在此时,忽然远远传来一个苍惶的声音:“妞子,你还不乖乖给我滚出来”
岳曼婷一惊跃起,低声道:“是蝎子王!”那声音森然道:“不错,是我。”
外面那人第一句话时,相距尚远,但第二句话却已是在屋近旁发出。岳曼婷知道事情不妙,已来不及抱起周苍躲避,只得屏息不语。
只听得外面那人冷冷的道:“出来!还能在这里面躲一辈子么?”岳曼婷握了握周苍的手,掀开茅草,走了出去。只见屋两丈外站着一个长须萧然脸色灰黑的中年人,正是毒蝎帮侯欲摧。他身后远处有数十人奔来。奔到近处,众人在侯欲摧两侧一站,其中大部份都是末给白大仙咬过的,另有三个武功好的门人虽然被咬,但尚能支持得住,跟了过来。
侯欲摧冷冷的向岳曼婷上下打量,半晌不语。周苍坐在岳曼婷身后,心中打定了主意,她若向岳曼婷下手,虽然拖着伤腿,也要跟他们一拼。只听侯欲摧哼了一声:“妮子,把解药拿出来。”
岳曼婷傲然道:“我的白大仙没有解药,你们是使毒的好手,自己根据症状调配不就行了,难道这点毒都能难得了蝎子王?”
侯欲摧道:“你若不交出解药,那便别怪我!“右手突然一挥,十余条壁虎毫无征兆洒出,往岳曼婷身上扔去。
这一下大出周苍意料之外,他顶多以为侯欲摧出手钳制岳曼婷,他传内力给岳曼婷,出其不意将他伤了,那便好办,谁知他竟然抛洒毒虫!
这些通体朱红的壁虎动作灵活行动迅速,快如闪电,岳曼婷眼前红影一闪而过,七八条壁虎已然爬上身并叮了一口,周苍亦未能幸免,同样被叮咬数口。朱红色的壁虎咬人后,体内毒质过尽,身体肤色快速变为灰色,簌簌退回侯欲摧手上。
岳曼婷被叮咬的伤口立即冒起一个大泡,周围红了一大片,阵阵麻痒难耐的感觉传入心扉,如有万蚁钻心,禁不住大声呼叫起来。
“你的白大仙咬了我,我只好以其人之道还彼之身,让我的红孩儿也咬你一咬,识相的把解药交出来,互解双方之毒。”
岳曼婷叫道:“我没解药,真的没有!”
侯欲摧冷冷地道:“没有解药,那就等死罢,三之内,如果不服下解药,那就等着毒发攻心,全身糜烂化脓而死。”
岳曼婷瑟瑟发抖,颤声道:“如果我们死了,你们身上的毒也解不了,都得一块去见阎王。”
“不想死,那就赶快给我去找解药。”
周苍被所谓的红孩儿咬中,除了红肿一片,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道:“侯帮主,有话好好,有事好商量,何必如此激动。”
侯欲摧刺人心魄的目光瞧向周苍,喝道:“你是谁?给我滚出来!”
周苍缓缓挪出屋,侯欲摧见他被红孩儿叮咬后若如无事,不禁大是惊诧,道:“还有什么好商量,我们如是活不了,唯有拉你们两只鬼陪葬。”
周苍向他瞧了一眼,再看岳曼婷全身发抖,脸色潮红,知她受不住壁虎之毒,这种通体赤红的壁虎,每日里以朱砂及蛛蛛、蟾蜍等毒物为食,毒性猛烈,只一条的毒性已令人难以抵挡忍受,更别提七八条一块儿叮咬了,瞧她这模样,别三,便一也捱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