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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8章 契丹人的执念
    周苍步入殿内,箫观音又拨弄起琴筝,弹完一首《昭君出塞》,方才抬起头道:“周公子,可见到我奶妈?”周苍道:“托皇后之福,我已在你指引之下找到了她。”箫观音嗯了一声问:“她怎么样,身子还好吗?”周苍道:“她身子很好,请皇后勿念。”

    “可有找到箫姑娘?”

    “找到了,箫姑娘就和箫牵在一起。”

    箫观音问:“箫姑娘化名箫蕴菊入宫刺杀皇上,不知其中有何恩怨,公子能否告知一二?”周苍道:“皇后,在下就为此事而来。”

    箫观音一双妙目在周苍脸上流连,看得周苍都不好意思,目光转向别处,过了半晌箫观音道:“箫姑娘模样俊俏,弹得一手好琵琶,但最令人意外的是她契丹语说得那么流利,刚见她时我还以为她是个汉人姑娘呢。”周苍道:“她会说契丹话,确实很令人意外,我也昨晚才知道。”

    箫观音叫婢女抱来一张琵琶,朝周苍婉然一笑:“箫姑娘以契丹语自谱自弹自唱《回心院》,那我便以汉语重唱一次,请周公子来评评,看看是谁作曲、演唱得好。”周苍道:“在下洗耳恭听。”

    箫观音嘴角轻挑,脸上现出淡淡笑容,轻拨弦丝,缓缓展开歌喉唱道:““扫深殿,闭久金铺暗。游丝络网尘作堆,积岁青苔厚阶面。扫深殿,待君宴。

    拂象床,凭梦借高唐。敲坏半边知妾卧,恰当天处少辉光。拂象床,待君王。

    换香枕,一半无云锦。为是秋来展转多……”

    乐章歌喉婉转,沁人心田。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替而代之的是发自心底的忧伤,待一曲唱完,脸上已有两道泪痕。

    周苍首听箫冰冰唱《回心院》,因不懂契丹语,只听出乐曲忧怨哀愁之意,并无太多感触,此刻听到悲恻幽怨的歌词,才知皇后内心蕴藏着数不尽的寂寥凄凉,才知道耶律洪基将她狠狠冷落,若是一个普通女子那也罢了,偏她是一个感情细腻的女中才子,一个中国古代排得上名次的奇女子,这一唱《回心院》,声情并茂将心中落寞情怀抒发出来。

    周苍黯然入定,箫观音以罗袖轻擦两道泪痕,微微一笑道:“周公子,让你见笑了,请你来评评,两曲《回心院》孰优孰劣?”

    周苍道:“在下得听皇后曲唱,当是三生修来的运气,皇后和箫姑娘所唱的两曲《回心院》歌调、歌喉各有春秋,但要说情真意切,要说感染之力,皇后所唱自是更胜一筹,天下无人可比。”箫观音脸上神色一亮,随即又暗淡下去。

    “我所写所唱皆切身感受,箫姑娘只是揣测词意,未能真正领会到词者的痛苦无奈。”

    周苍道:“说得不错,箫姑娘只是将语意表达,却缺少深入骨髓的演绎。”

    箫观音凝望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周苍接口道:“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箫观音全身微微一震,两行泪水又涌了出来。这泪水,为耶律洪基而流,为他不珍惜自己而流;这泪水,也为周苍而流,为知心人而流,也为无法得到而流。

    箫观音拭干泪水,强颜道:“周公子,观音自怨自艾教你见笑了,不知此回还为何而来?”

    周苍道:“也为昨晚皇上遇刺之事而来。”

    箫观音道:“也即是为箫姑娘而来。”周苍点头道:“最终是为她而来,不过眼下另有事相询,请皇后不吝赐教。”箫观音道:“你是不是想问箫乐之事?”

    周苍一惊道:“皇后料事如神,在下佩服之极,在下正是为箫乐而来。”

    箫观音道:“箫姑娘莫非是箫乐的遗孤?”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箫观音长叹一口气道:“箫留守一生耿直,忠心为国,天道不公,遭受灭门之灾,可惜之极,幸好尚留一线血脉,冥冥之中也是邪不压正之意。”

    萧观音与萧牵的父辈乃疏堂兄弟,萧观音聪慧多智,自小记忆力惊人,脑海中仍存有萧牵父辈亲戚关系表,从箫冰冰的姓氏,从她与萧牵的亲密关系,从她会说契丹语,从她忽然的出现,从她刺杀耶律洪基的行动中等诸多方面中,猜度出她乃箫乐女儿。周苍不禁对萧观音更加敬佩,赞道:“皇后真神人也,在下自愧不如。”

    萧观音道:“你是不是想问,皇上是杀害箫乐一家的幕后凶手吗?”周苍道:“正是!”萧观音道:“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但是,你可以想想,从古至今,皇帝或是太子杀害挡路的政敌或官员,可有买凶杀人的例子?”周苍想了想道:“没有,从来都是真刀真枪直杀或是栽赃屈杀,没那么多曲折。”

    “暗杀,即表明凶手敢做不敢当,太子当时身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意气风发,如若对箫乐恨之入骨,直接发兵抓起即可,又怎会在背后做那鬼祟勾当?再者,官场恩怨,那来得灭门的程度?”

    周苍点头道:“皇后说得不错,传闻虽盛,却是经不起推敲。”箫观音又道:“再想深一层,万一东窗事发,太子的皇帝宝座还能坐吗?为一个忠心于己、敢于劝诫的大臣之告状,便做出冒天下大不韪之举实属不智!皇上虽然不算绝顶聪明的人,但更不是一个冲动不讲事理的人。”

    周苍道:“谢皇后指点,在下心中已有分数。斗胆再多问一句,皇后以为此案幕后凶手是谁?”箫观音道:“周公子,惨案发生之时,我尚是个幼童,对此事一无所知,过去这么多年,更加淡忘,如不是你提起,我几乎都忘记,至于凶手是谁,无法给出意见。”

    周苍谢了箫观音,径去找耶律洪基,耶律洪基已醒转,全身乏力,只能躺于床上,见他到来,未等行参拜礼节,开口就问:“兄弟,箫蕴菊抓到未有?”周苍省去众多繁文缛节,径走到床前问:“耶律大哥,你的伤怎么样,伤得重不重?”耶律洪基道:“不要紧,死不了,兄弟,那箫蕴菊可抓到?”他最关心的还是新晋的贵妃,句句不离箫蕴菊。

    周苍道:“大哥,小弟不才,追踪百多里,终于失去了贵妃的踪影,四处搜寻不得,因担心哥哥的伤势,因此先赶了回来。”耶律洪基脸上立现失望懊恼之色,双眼瞪着周苍好一会,道:“这个大胆包天的箫蕴菊,可就是你要寻的箫姑娘?”周苍道:“是,她就是我要找的人。”

    耶律洪基沉默好半晌道:“周苍,你要跟哥哥抢女人吗?”

    周苍一怔,势想不到他会这样问,这样直逼心底的问询,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契丹人游牧民族,不经孔儒熏陶,性直豪爽,心中有那句说那句。

    耶律洪基目光渐渐严厉,道:“周苍,你老实跟我说,这个欲置我于死地的箫姑娘到底是谁?”周苍在他严厉眼光注视下,并无低人一等的感觉,淡淡地道:“耶律大哥,我想问问你,为何有人想杀你,为何八达庄的叶原要抓你,你知不知道自己的敌人到底是谁?”

    耶律洪基脸上怒容一闪而过,“周苍,朕让你未抓到你那箫姑娘不准回来,你空手回来,朕也不怪你,可是你不该置朕问题不答。”周苍道:“耶律大哥,我觉得你更应该考虑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而不是女色,你该想想,八达庄叶原与箫姑娘是否是一伙。”

    耶律洪基见他丝毫不为自己的威严而低头,放缓了语气道:“兄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哥身处利害关节中,其中各种纷繁复杂事情的因果始末,还须你替哥哥逐一分析。”

    “大哥,你若想化解潜藏在暗处的危险,须得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不可有一句半句不真实的言语。”

    “好,你问吧。”

    “前南京留守箫乐你还记得吗?”

    耶律洪基一怔道:“记得,十多年前,他一夜之间被灭了满门。”

    周苍盯着他,道:“大哥与箫乐关系怎么样?”耶律洪基道:“关系还不错,他是一个耿直严厉的臣子,我有时挺害怕他的。”周苍道:“不过他在背后向兴宗告了你一状。”耶律洪基点点头道:“是,可他也是为本王好,我这人没有什么爱好,就爱好狩猎骑马,箫留守劝诫我勿要沉迷打猎而耽误政事。唉,现今看来,打猎不但误事,还可能会丢掉性命哪,只惜当时未将他的话听进耳里,如今想起,有如轰雷响起,发聩振耳。”

    “你终于感觉他是为你好了吗?”

    耶律洪基又点了点头,怅然道:“箫乐一颗赤子忠心,只惜惨遭不幸,让本王失去了左臂右膀,思之如何不痛。”

    周苍道:“外面盛传,是大哥你恼羞成怒,派杀手在一夜之间将他一家上下数十口人杀害。”说完紧盯着他的脸。

    耶律洪基一听,激动得几乎要跳下床来,大叫道:“怎么可能,是谁?是谁敢这么冤屈本王?”随后一拍脑袋,望着周苍道:“难道箫姑娘是为父报仇来了?”

    周苍点点头。

    耶律洪基不顾孱弱身躯,坐起紧紧抓着周苍双臂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待箫留守犹如叔父,尊敬得不得了,当时本王还为他不幸遇害痛哭三天,哀悼三月,是那个家伙竟然敢散播朕的谣言?”

    周苍道:“如果你是无辜的,那么制造传播谣言的,必定是凶手,他想嫁祸于你。”耶律洪基呆了一呆,问:“这人会是谁?”周苍没有回答,耶律洪基又道:“周兄弟,你去跟箫姑娘解释清楚,绝对不是我派人杀她的父母亲,让她前来见过,咱们冰释前嫌。”

    周苍摇摇头:“可她已认定你是幕后真凶。”

    “难道你竟然不相信本王的话?”耶律洪基气势凛凛地问。

    “我当然相信大哥,可这有什么用,箫姑娘不相信,她经过十多年的调查,认定了你就是杀害她爹娘的凶手。”

    耶律洪基道:“你跟她说清楚啊,她必然听你的话。”周苍笑笑道:“她报的是父母之仇,我怎能阻挡,除非你能找出真凶。”

    耶律洪基哼了一声,若有所思地问:“箫姑娘为父报仇,与我在南京中伏被擒,可有关系?”周苍道:“没有关系。”

    “哦,这样说,这是两件独立的事件。”

    周苍道:“耶律大哥,若是我说你在南京中伏的幕后策划者是你叔叔耶律重元,你会有什么反应?“耶律洪基连连摆手摇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周苍又道:“若是我说箫乐灭门惨案的幕后凶手是耶律重元,你怎么看?”

    “兄弟,没有证据不要乱说胡说,皇太叔是我国重臣,国之根本,没有根据的推测决不能乱传,否则会乱了我大辽的根基。”

    周苍暗暗叹惜,想了一会又道:“耶律大哥,怎么看你堂兄弟阿涅古率大军攻打我大宋雁门关之事?”耶律洪基道:“阿涅古为我大辽开疆拓土,本意是好的,只可惜兵败,辽宋两国多年未有战事,互不知底,未想宋国将兵操练有素,战斗力与战斗意志都没法说,倒是我们小觑了。”

    周苍有些愕然问:“大哥你知晓出兵之事?”耶律洪基道:“是,阿涅古为此事向我禀报征询,获得首肯之后才发的兵。”周苍道:“宋辽两国和平多年,大哥这一挑起战事,导致两国生灵涂炭,不知将有多少人妻离子散。”

    耶律洪基长叹一口气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自盛唐覆灭,分裂状态一至延续至今,已有二百年之久,是时候有人站出来,竖立大旗,一统天下,结束汉唐大地多年来的分裂局面。我们契丹族身为炎黄后人,不管是王公贵人、将帅大臣,还是黎民百姓,一听“南征”二字,无不鼓舞勇跃!契丹士兵,每日挥洒辛勤汗水,枕戈待旦,就是为了南征!”

    契丹人南征,完成所谓的统一大业,在他们骨子里已成为一项光荣使命。可恨可叹的是,大宋上至皇帝重臣,下至黎民百姓,全都安于歌舞升平的现状,毫无北上进取之心,浑然不觉大祸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