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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好大一个乌龙
    来这里的客人,至少在心中都是把自己当作伟大的人物,然后享受着里里外外的恭维、最后登上人生巅峰的。风花雪月之地,最重要的是什么?面子!

    哪有王伦这样自己把脸伸到地上让别人踩的?

    还不止一个人踩。

    那人话音未落,又有人捧哏道:“老兄何出此言?如何只见了半面?”

    那人叹了一口气说:“也是某无缘,今年矾楼店庆时,师师娘子出来大酬宾客,某曾见她一次。那时她用扇子遮住了一边脸,可不是只见了半面!”

    竟然有几个人同时啧啧道:“老兄真是羡煞我等!这种福分,等闲是求不来的。也是某囊中羞涩,无法更上一层楼…”

    矾楼的底楼是一般百姓的消费区,是真的酒楼。往上走,就是高消费场所,各种娱乐设施之发达,只有当事人才知道。那里钱不是钱,而只是一个数字。

    当然,食品肯定是货真价实的。既然是酒楼,肯定要在“酒”的质量上面下功夫。如何在72家酒楼里脱颖而出?光靠美女是不够的,因为高等级美女不是一般民众能够消费得起的,而作为稀缺资源,美女也不可能“泯然众人”,那样会失去神秘性。

    只有酒菜好了,才能在第一层次上吸引消费者。而豪华酒店的群雄竞起,使市场竞争十分激烈,于是各家在酿酒方面力争出奇制胜,名酒辈出。张能臣曾写了一本《酒名记》,列举名酒210余种。

    矾楼有自己的招牌,它酿制的“眉寿”与“和旨”特别有名,恐怕要相当于今天的“茅台”、“五粮液”的名气。

    在经营上,矾楼雅俗兼顾,思想开放,具有很强的包容性。楼下厅院叫“门床马道”,面向平民大众。楼上设雅间(阁子),可供高档消费,回廊间有陪宴女郎随时听候召唤,俗称“点花牌”;权贵与款爷们上楼去歌舞宴乐谓之“登山”,若点到乐舞歌女助兴,出价自然要高一些。

    至于到李师师的级别,完全是超脱的存在。到她这个地位,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而是看她乐不乐意。

    传说她的艳名在东京城中如雷贯耳,很多达官贵人一掷千金就是为了一睹风采。最后连徽宗皇帝也动了好奇心,然后成就了野史上风流篇章,据说这位道君皇帝还给她建了座“御香楼”并从大内挖了秘道以方便两人幽会,不知真假。

    怪不得水浒书中写宋江初见李师师,一次性拿出一百两黄金来作见面礼才见到真人,开始还以为是有演绎的成分在。

    但现在看来区区五两银子确实少了些,毕竟老鸨都懒得接么。

    这么玩的话,等闲之人肯定见不到是一定的了,这种饥渴营销、炒作效应,王伦不是不懂。但是让这些人饥渴成这样,把她炒作成那样,就有点看不懂。

    无非是一个长得好看点的女人而已,不可能多什么吧?

    好吧,几千元你都看不上,哥也不强求----有这几千元,在“辟雍”旁边的“丽香院”叫几个妹妹都够了,不比干看着有滋有味?哥就这点钱,在没搞定如何在大宋朝生存下来之前,还要留着救命呢。

    见王伦吃瘪,有人卖弄说:“是啊,兄台一定是外地来的,若是想见师师娘子,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没说“如果没有钱”的大前提,那是给王伦留面子,天子脚下的百姓就是这么善良。

    确实是孤陋寡闻,而且确实不是本地人么,王伦自我批评的精神充足,他马上不耻下问说:“倒未曾听闻,但求足下请教?”

    有本事的人肯定有性格,男人女人都一样。李师师既然名震京师,若是随便谁都能见到她,光是打照面恐怕都要累死了,她有这个资本提某些要求也不奇怪。老实说,王伦贸然提及她两人的名字,实在是因为不知道如何在这种妓馆里玩转。

    那一位看来也是位李师师的仰慕者,不知有没有见到她的面,但是他说的头头是道却也说明,他对于这位头牌的关注由来已久了。

    “要见师师娘子,无需潘安般貌、石崇般富,但有一样,须做得一首好词好诗入得了她的眼方可。我看兄台谈吐不凡、一表斯文,想来在这方面应该是一撮而就的了?”那一位半讥半讽说。

    “谈吐不凡”云云,更应该说是“大言不惭”才好;“一表斯文”,和“斯文败类”相差无几。

    卖弄一番之后,心情大悦。而王伦承认是外地人,他作为天子脚下的百姓又感觉到上升了一级。

    这诗词是那么好做的?李师师是何等样人,有那位清真居士专美于前,又有何人敢在她面前班门弄斧?他这么说,倒不全是针对王伦,而大半则是发泄不满。

    “小可不才,倒想一试。”想不到王伦竟然随口答应了。

    又一个班门弄斧的来了!所谓好事的不怕事大,听说有人在矾楼作诗,“呼”地一下围了很多人过来。有的刚吃过晚饭,正想找个地方消消食;有的正赶过来准备开始夜生活,便准备把这件事当作笑料看一看,有机会的话搏某位姑娘开心一下。

    这个世界不是没有凭才气免费逛窑子的,前辈人中,柳永便是。

    “奉旨填词”的柳永没钱么,不要紧,开封府的各家妓院争相邀请他,三大名妓争着养他。她们散尽千金,只愿与之一寝,以求得他的一词一诗。

    可那是柳永啊,千年以降,中国出了几个柳永?

    但偏偏有人准备富贵险中求。自从李师师这个要求提出来之后,确实让无数青年才俊熬白了头发。这些自诩人中龙凤的知识分子,怀着一个征服美人从而享受人生的梦想绞尽脑汁做了无数首诗词,只为搏美人一笑。

    这数年间,在矾楼门前现场作诗作词者数不胜数,却罕有被李师师看入眼的,除了一人。

    清真居士。

    美成先生。

    周邦彦。

    那可是婉约词的集大成者、精通音律的直徽猷阁待制、文学史上公认的宋词第三个里程碑式的人物!他痛快淋漓地做了李师师的入幕之宾,其他人只能干看着。

    服气。

    但是别人不成。你写得了清真居士的惆怅难舍、孤寂自伤、清新自然、动人心怀、委婉凄绝、沧桑抑郁、细腻温柔、千回百转?

    还有他在27岁那年作的《汴都赋》?

    有珠玉在前,后人便成为班门弄斧。

    于是,在矾楼作诗词已经成了文学界的一大笑料,从开始时的人气满满,到后来的门前冷落,到现在的成为笑话----谁出头,谁就是笑话!

    可王伦不信这个邪。

    拳脚棍棒不敢伸头就罢了,这嘴上功夫还是不怯场的。周邦彦名声响矣,但不是顶峰。前有东坡居士苏轼,后有稼轩居士辛弃疾、易安居士李清照,都是一流的人物!

    还有纳兰容若易军突起的婉约、毛爷爷豪放磅礴的境界,又岂是屈屈一个清真居士所能达到的?

    而且王伦的水平又不单单靠这几位!

    宋时文学之风甚盛,纵贩夫走卒亦能吟。矾楼本就是热闹之所,王伦要吟诗见李师师,立刻便有更多好事者围了过来。无论是见证奇迹抑或当场被打脸,总有免费的乐子可瞧。

    “这位兄台请了,小弟等人恭等大作。”

    远眺楼上旖旎的气死风灯,那里红艳艳一片。王伦手负背后,信步缓行,看似要效仿曹子建七步作诗,俨然一幅文学大宗师模样。他身材高瘦,一袭白衣更显风度翩翩,围观众人都暗赞:继苏学士之后,难不成词坛又有大腕于世?

    既有妙词在手,当然要作出高逼格的架势来,不然会枉了这身才学的!他深信,今晚一炮而红的,不单单是他的词,还将有他的丰美形象!

    他早已想好了一首词,正合着他对师师姑娘的倾慕之意。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作为文学系的大学生,李清照的《一剪梅》可是再熟悉不过了,而且下意识的反应就选它。

    围观的人都静了下来,面面相觑,似乎在为它的出色而惊愕。也是,柳永、欧阳修之后,苏轼开豪放词之先锋,苏门四学士又沿着这个格调往前走,词坛已经好久没有较好的婉约词面世了。乍听到这样一首文辞俱佳的词,难免有这个反应吧?王伦在为自已得意。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从这里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矾楼的西楼,也许李师师、赵元奴总有一个会碰巧在那里吧?今晚月色很暖,很应景呢。

    好!高|潮来了,这也是名句啊: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众人都似听呆了,半晌没人说话,也没人喝彩。不过王伦不介意,很多时候,事情会在沉默中爆发,他等着这光辉的一刻。

    只是,事情的发展和他设想的截然不同。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