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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小骗贻情
    皎洁的月光下,没有了白袍的王伦身着短襟,仍然不失翩翩风度,只是形象上稍打了个折扣。但见他朗朗起诵,声转低沉,很是有型: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

    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这首诗是一首怀旧,写的是对一位女子的回忆,老套路了。好在原作者黄景仁水平高,毕竟是大诗人、“江西诗派”的鼻祖黄庭坚的后裔么,愣把它写得非常传神。

    还有名句加持,自然给分。

    当然,如果不是因为有名句,王伦是不会记住它的。

    念得字正腔圆、充满感情,当然,这种感情他不曾有过,因此比较牵强。好在阎婆惜的关注点并不在此,她已经感受到了感伤。

    “官人的诗做得真是…”阎婆惜幽幽一叹。

    “怎么样?”王伦对拿这首诗出来装逼还是有些吃不准的,毕竟它已经过了大好几百年,和这个时代脱节太多也未可知。只是在自己掌握的诗词里,它比较应今晚的景而已。

    如果不好,再换一首?

    “绝、妙、好、诗!婉转深得李义山之意,虽苏、黄再世亦不逞多让!”没想到她的评价不低。

    李义山是晚唐李商隐,不用说了。苏是苏轼,黄是黄庭坚,两人是本朝前辈里一时瑜亮。但苏名在文在词,黄之名在诗,两人又都同列宋末书法四大家,所谓“苏、黄、米、蔡”是也。阎婆惜拿他们来评王伦的诗,很高捧了。

    当然,对此诗而言,也当得起这么好评,毕竟它有资格,后人评价都不差的。而且唐诗宋词元曲把这些文艺发挥到极致了,明清诗歌中,能闯出名号的真心不多了,这是其中之一。

    所以惊艳一下也合理。

    “哈哈!戏作耳!”王伦听到正面的评价,再一次装逼之心大作。

    但是阎婆惜没有笑。

    “想不到官人年纪轻轻,感情却受过如此挫折!这位娘子和官人后来怎么样了?”她只知道诗为心声,自己代入王伦的感情世界里去了。

    这首诗,作者写的就是年轻时和息怕表妹两情相悦但只有温馨的开始和无言的结局,所以终篇充斥着对爱情失落无处寻觅的绝望,因而更加凄婉动人,隐隐笼罩的感伤。

    首联“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先是对意中人的回忆,然后用对仗工整的颈联,引出情思。

    最让人称道的第二联就触景生情,因为清醒而陷入更深的绝望。孤独的人、保持着一种望月的姿势。

    颔联可以和李商隐的“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相媲美。思,通丝。心,也通芯,这里都是双关语。缠绵的情思已尽如抽丝的蚕茧,婉转的心已经像被剥后的芭蕉----芭蕉也是幽怨的意象,还是李商隐,在《代赠》诗有“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句。

    痴心又无奈。

    尾联呼应首联,回想起那月圆之夜,她才刚十五岁,可叹我手中的这杯酒,竟已无法消除心中的忧愁。三五年时三五之月,指的是“几回花下坐吹箫”的那个美好夜晚,彼时的美酒在今夜已被酿成一壶苦酒。诗人无法摆脱想念,更无法从往昔和现实的夹缝中突围出来。

    正因为有了这种绝望,从而更有了魅力。

    “娘子?”王伦一愣,然后便明白过来,她以为自己是思念意中人呢。

    她这是问“三五年时”吧?三五可不是一十五岁?

    可是此她却不是彼她----黄景仁的表妹,和我何干!不过他又不能说毫无关联,毕竟人家的诗已经被自己关联来了么。

    “侯门一去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就是面容也渐渐记不得了!”他感叹说。

    不知怎的,脑海里全都是秀秀和某个不知名美女重叠的形象----就是潘金莲身边的使女。潘金莲长得什么样,他从头至尾都没看到真人,但是秀秀已然如此,她就更不会差。

    如果没有意外,她过段时间就会和武植成亲然后琴瑟和谐吧?毕竟这个年代的人结婚都很早,他们既然订了亲,等到武植稳定下来,这件事就一定会紧锣密鼓地进行。

    有点小遗憾,没看到人长啥样。但就因为这样,遗憾不算太大,就是一个猎奇的心没有得到满足的念想。

    “那位娘子一定让官人刻骨铭心了,不然的话官人不会如此真情流露!”女人看来都是有八卦的潜力的,她竟然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感起兴趣来了。

    也是,一个男人用这么好的笔墨来表达对一个女人的缅怀,可想而知她一定是出色的。

    刻骨铭心么,不至于;但是想想会有些人生的失落是自然的,特别是当失意之时,想到天下的好女子奇女子美女子都成为别人家的媳妇,若没有点腻歪的心思反而不正常了。

    王伦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呐!

    然后阎婆惜的思维开始发散了,她首先想到的是梁山泊与祝英台的悲剧在上演…然后想到掩藏在王伦豁达的表象之内的感情!

    “也许奴家不该问的…”她以为会让王伦痛苦的,毕竟他还很年轻,年轻人为情所伤的事见得太多了,在青楼里每天几乎都在上演。

    “无妨,过去的事了。”王伦淡淡地说。

    可不是么,这事早过去了,因为以这个世界的通讯水准,将来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面了。而且男女授受不亲,她都要成了人家的老婆了,还会有自己什么事呢?

    哀莫大于心死啊,除非明天和意外不知哪一个会先到来!

    不想他的神情让阎婆惜上心了:“官人仍然豁达如此,好生让奴家敬佩!”

    在这个重文轻武的时代,有才华的知识分子通常都受人尊重,阎婆惜也不例外。王伦出口成章,对感情又是如此深重,难免起了惺惺相惜之情。

    痴男怨女再有文采加持,向来是文人雅事中的不二光环,王伦恰好都碰到了。

    正好他也碰到了涉世不深的阎婆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