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正在太学里的地位是极高的。
他们的主要职掌便是校风校纪的管理,平时辅佐博士施行教典、学规,凡是违犯学规者,以五等处罚予以处理,并将学生守纪律、治经学、考试成绩,报博士。“凡国子学等六学学生有不守学规者,查实而令其退学;学习成绩连续三年居下第或在学已达九年、律生已达六年不能符合标准者,亦令退学。”
可以说,太学正掌握着太学学生的生死命脉。
要是之前,王伦肯定会很谨慎,因为入辟雍之初,他的打算是以此存身。好好读个几年书,到时候有潘令公的面子和人情,或许能外放到州县。
正牌县令可能困难的,佐贰之官是相对容易的,比如再不济也能做个县丞、主簿。
至于押司…押司是吏的身份,有点委屈了。
王伦耻于与那位大名鼎鼎的宋押司为伍。
等到名声一起、肥皂生意顺风顺水之后,从辟雍寻找前途的心思就淡了。说实话,来大宋半年之后,见识长了许多。只要他想做官,应该还是比较容易的,并不一定要走太学这等正路。
加之都传说三皇子对他极为尊崇,谁会自找没去和这样的风云人物作对?所以太学里的学正、博士们对他都懈怠了,对他偶尔翘个课、迟到早退都装不见。
时间久了,王伦也懈怠了,都不避人了,有时连翘个两三天也不在话下。没办法,辟雍上课太早、冬天太冷,王伦有九娘暖床,很难起得来。
要不是今天因为扈成的关系偶尔早起了、又想到是最后一天,他估计要誓把翘课进行到底。
反正唐学正考试会放水----上半年已经放过一次了,彼此心照不宣。
他此时已知道,唐学正是三皇子的人。反正三皇子那边已经欠了偌大的人情,也不在乎再多欠几个。
只是此次见到此人,他有此担心,暗忖可能不好过。
因为这个人,王伦上次没给好脸色,失策。
周邦彦!
那回和李师师之会,为了装逼,特意让他下不了台。踩着别人上位爽是爽,只是现世报早晚要来。
谁让周邦彦既是提举大晟府,又国子监主簿、校书郎了。论地位,他可是比唐学正高许多,因为能否担任太学学官,要由国子监负责组织考试的。
一句话,如果说太学正是教导主任,周邦彦大体算是教育局长。
不过周邦彦主要职务在大晟府,国子监里只是个兼差。而且王伦所在的辟雍只是太学的基础部分,他那么高级别的人,平时不会下来体察民情的。
哪知道来一次便正好逮住自己!
好在双方有一面之缘,哪怕是孽缘咧,总比不认识的人相对容易搭话吧?
“王伦见过美成先生。”是祸躲不过,既然逃不脱,那就勇敢面对吧。
周邦彦估计没想到是他,竟然一愣。
也是因为今天是腊月二十四,马上太学封学。作为名义上的领导,他来进行例行性的巡视,总是拿了这份薪水么。
他也不至于胡乱干涉辟雍的工作,只走一遭便要回去,年末无事,正是各大青楼生意兴隆的时候,抓紧时间做些歌曲讨师师娘子欢心才是正经。
没想到意外见到了王伦迟到,一下子竟然不知说什么好。
他当然能拿出师长的威严来,可以训斥得王伦无话可说,因为其确实违反学内规矩在先。
但是面对的是王伦,他又有些底气不足----上次的事因为《丑奴儿》一词走红而传扬,若是为难王伦,人家会不会说自己公报私怨?
王伦这厮在青楼里有阎婆惜、孙三四等助力,负面消息也会传得很快的,会影响他的清誉。
“唔,原来是山水郎----山水郎文采匪然,今年舍内的校定一定是好的了?自然不必点卯入斋。”
王伦听了难得地赧颜,这话虽然听着柔软,但貌似不好回答啊。
原来外舍是每月都要进行一次考试的,合格人数通常只有十分之一,十分稀少。在合格学生中,成绩又分为三等:除第一等一般空缺外,其它等级的均会给相应学分。
到季度的时候,这些学分如果排在前列且没有违纪记录,将获得一次季度校定。
到了年终,获得三次以上季度校定且积分最多的若干名学生,可以得到一次年度校定。
有了年度校定,入读满一年,在来年二月份的“公试”中如果成绩列为第二等,则可以进行升舍,即由外舍升内舍。
相当于升级。
王伦开始时曾经努力过,所以凭实力拿过一次三等第五名,但后来就不行了。特别是生活条件渐有起色后,在辟雍中不免有些打混,以至于后来两次“泯然众人矣”。
他也不怕留级----三年不升舍才滚蛋,时间还早着呢。况且后来也不指望在这边按部就班地升内舍、升上舍----那得多慢啊,然后即使历尽千辛万苦外放了,无非一个知县,顶得甚用?
只能说,随着名气的增长,王伦的心也慢慢野了;或者说,有了选择的他,对在这里升舍已经没多大兴趣了。之所以不辍学,只是还想保留着“高等教育学生”的身份。
来自太学的词人,和民间的词人,虽然一样的有名,但含金量肯定不一样,也可能会有更多机会,毕竟读书人的身份在大宋还是很吃香的。
但王伦知道自家的斤两。他可以灵活搬运来自几百年后的知识充当大词家、大诗家,但讲到考学问,附身的王伦的那点黑水真心不够,哪怕再加上后来的经验阅历也不能够。
数理化的知识于当前的经义考试没有半点帮助。
好在有了唐学正,特别是他与三皇子结识以后,他的分数便从来没有低过。
一个季度校定,年前已经提前拿到手了。
走后门循私情拿的分数到底心虚,周邦彦只是随口说说,有些责怪他不能凭着文采过人就可以忽视课堂纪律的意思----在这位大家认为,王伦能做那么好的诗词,于文学一道不敢说出类拔萃,锦绣文章肯定是做得的,那季度考试不会差。
王伦却总觉得他在暗讽自己。
只能说,人啊,还是不能做亏心事!
“这厮无礼!”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