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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祭舞
    飞檐点金,彩绘承尘,一片富丽堂皇,简直比起大炎皇宫也不逊色多少的洛阳王府中。

    青铜大乐鸣响。

    在其中一座雕梁画栋,处处显着无边气派的大殿里。

    一群身着透薄纱裙,莺莺燕燕的秀丽少女,正在当代王府九官奉祠的指导下排练祭舞。

    虽说从太宗文皇帝开始,大炎朝廷就开始执行“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的国策。

    但王府在开国之初的九位属官却都依旧被保留了下来,只是人员全都由朝廷指派,不再是藩王的私臣。

    甚至隐隐有着监视藩王一举一动的意味。

    而九官中的奉祠,掌管的正是这祭祀乐舞。

    半个月后的伊厉王两百年大祭,不仅仅让大陵村的守陵人如临大敌。

    也是让洛阳王府这血脉后裔,在法理上必须珍而重之的头等大事。

    到时候,自伊厉王周彝而始繁衍至今的各支、各脉数千男丁,也不能像往常一样在家庙中祭祀,而是亲自前往王陵,在享殿中祭祀。

    祭祀科仪中的“祭舞”,便是其中十分重要的一环。

    然而,大殿中这位胡子一大把的奉祠却满脸崩溃,看那样子几乎是想要直接撞死在殿中的金丝楠立柱上。

    脸色又哀又叹又怒:

    “周氏列祖列宗,老臣对不起你们啊!”

    此时,少女们正在跳的是大炎朝礼法规定的亲王祭礼:四裔乐和朝天乐。

    奉祠之所以如此,倒不是说她们跳的不好,只是

    跺脚、扭胯、拍手、左旋、右旋

    外着白纱裙裳,内着火红小衣,脚下赤足,装扮清凉至极的秀丽少女们,十分认真地跳着用于祭祀祖先的庄重舞步。

    同时。

    却有一个袒露着满身白花花肥肉的胖子,正在队列中不断穿梭。

    一会儿以十分灵巧的步伐领舞,一会儿又从中拖出动作不达标的少女,就在那大庭广众之下“大肆体罚”。

    衣衫撕裂声、调笑声、呼救声不绝于耳。

    本应庄严肃穆的祭舞,顿时一片狼藉,不堪入目。

    就连那已经流传了数千年的青铜大乐,似乎都被染上了粉红色,变得不干净了。

    这位奉祠官哪怕是已经见惯了伊王府的各种“大场”面,看到此情此景也恨不得扣下自己的一对招子,洗一洗再塞回去。

    礼乐,礼乐,本不分家。

    就连这为祖先准备的祭舞,都被这当代伊王周温晔变成了淫乐助兴的道具。

    祭舞本应是家族子弟跳的,是男性跳的啊!

    不仅被他大手一挥换成了美丽的少女,更是在排练之时,将她们全都给霍霍了。

    似乎这祭舞还有少女实际是献给他的一样。

    总之,这荒淫无耻的帽子,他无论如何都摘不掉了。

    奉祠官打算待会儿回去就写信,将此间种种上报给主管皇家宗室事务的大宗正,用不了多久皇帝都会知道此间丑事。

    定会下旨申饬伊王。

    ‘对,伊王狂悖如此,我要狠狠参你一本!’

    但参上一本,就已经是他这小官手中最大的权力了。

    根本阻止不了一位亲王干任何事情。

    一直过了小半个时辰,兴许是这位年近五旬的伊王已经尽兴,抑或是他服下的那碗参茸鹿血羹渐渐过了药效。

    这才颤巍巍地起身穿衣。

    但其人养尊处优实在太过肥胖,穿衣时非得有两位侍女托着他肥硕的肚子,才能为他系上腰带,场面简直一言难尽。

    随后。

    满脸满足之色的周温晔,将所有人都赶出了这间大殿,自己坐在了象征伊王权力的王位之上。

    从口袋中摸出一枚拴着红绳,铸有“贩命通宝”四字的金色铜钱,默默摩挲了好一会儿。

    这才随手捡起条案上没有处理完的奏告查看起来。

    “呵,洛水流域大涝连连,庄稼歉收,各庄户都请求减租度过灾年?”

    “州府请我带头开仓赈济灾民?”

    冷冷一笑,捡起桌上的紫毫笔大笔一挥,便将所有请求削减地租、开仓放粮的文书通通驳回。

    作为洛阳地界最大的地主,他这一笔下去,便意味着洛阳附近成千上万条人命被事实上无情勾决!

    而悬在红绳上的那枚金色铜钱忽然无风自动,似乎对这一幕感到十分欢欣。

    随即,周温晔抬头看向北邙山的方向。

    眼神幽暗,如同深潭,哪里还有半分当着臣属侍女面时的荒淫之色?

    良久他才漠然自语道:

    “你们不想死?本王又何尝想死呢?”

    伸手一拂,案头上自家三儿子周景曜失踪的奏报,便被直接扫到桌下,不见了踪影。

    自从打开第一座陪陵开始,转眼之间又是三天时间过去。

    夜色深沉。

    除了几声狗叫之外,整个村庄都寂然无声。

    大陵村中负责巡夜的守陵人,还兼职着更夫的职责。

    两人一组腰间挎刀,一人持锣一人持梆,从南到北巡视花不了多长时间。

    看着眼前黑漆漆的古老村落,年纪稍小的一人忽然紧了紧自己的衣服,挑起了话头:

    “三哥,你有没有觉得,这几天晚上巡夜的时候越来越冷啊?

    明明是大夏天,一到了晚上就跟待在坟窟窿里面一个样儿。”

    这并不是形容词,北邙山上到处都是坟,基本上每一个王氏的孩子小时候都有过躲在坟窟窿里捉迷藏的体验。

    两个人也真的知道坟窟窿里面到底是什么滋味。

    “这不是明摆着吗?自从三天前打开了山上的第一座陪陵,养老阁里的老东西就找了回来。

    这几天族长和桃仙子他们亲自出手,每天都要开一两座陪陵。

    虽然吸取了教训,都在太阳最毒的正午时分,趁着那些阴物化作的诡异最为衰弱,第一时间就将它们钉死在自己的墓室里。

    但那都是怪乱无常的诡异,会引起什么怪事儿都有可能,打起精神来就对了。”

    说着“三哥”伸手朝天一指。

    这北邙山上的月亮似乎都微微渗出了血色,看着有些渗人。

    “说起来,咱们可比那些绿林上的匪寇强多了。

    这几天下墓,为了试探那些诡异的能力,一直都是他们在打头阵。

    听说今天虽然桃仙子顺利钉死典宝,还夺来了一件诡物。

    但其他江湖子在挖奉祠陪陵的时候,却又死了三个。

    到目前为止,即使是那些整个王氏都没有多少的‘整劲’好手,都死了有一大半了吧?”

    “啧啧,不过,说真的。

    若是能得桃仙子青眼相待,就算她让我直接去闯枭神墓我也愿意。”

    说罢,兄弟两人对视一眼,无论是否已经成亲有了婆姨,想法竟是一般无二。

    随即就见两人的脸色又是一臭,同时看向村中那一座属于桃仙娘的院子,又羡又恨地骂了一句:

    “该死的崔通!”

    “真想剁了他!”

    先前王远在桃仙娘院子里待了一夜还活着出来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大陵村所有男人的耳朵。

    这三天时间,两人更是形影不离。

    走了狗屎运的“崔通”,自然也成了所有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这个时候,如果王远告诉别人他们其实什么也没干,恐怕连三岁小儿都不会相信。

    夜色越来越深,当两人路过村口一间亮着灯的小棚子时,看了一眼里面的滴漏,发现时间已经来到了夜半。

    于是。

    清脆的梆子声节奏一变,一慢两快,梆——!梆!梆!

    口中吆喝:

    “天地人和,至福恒昌,夜半,子时!”

    然而,这守陵人的话音刚落。

    嘭!嘭!嘭!

    这条巷子里,集中居住着那些江湖子的几个院子就像是约好一样,同时打开了院门。

    住在这里的五个匪寇,只穿着睡觉时的中衣,赤着大脚板便走了出来。

    两个守陵人闻声看去,发现这几个人虽然睁着眼睛,却个个脸色僵硬,像是木头人一样。

    “三哥,好像不对劲儿。”

    “别废话,快发信号!!!”

    这几天里接连发生的怪事已经让他们足够果断,更何况现在到了子时,意识到不对劲的同时第一时间就想叫人。

    守陵人以一端为哨,一端为尾羽的响箭为号,身怀武道兵法者徒手扔出,便能发出尖锐的嘶鸣声,声闻数里。

    然而。

    踏!

    五人这时已经齐刷刷地踏前一步。

    这一步也像是踏在了两个守陵人的心里,全部的心神都被吸引了过去。

    就连已经拿在手里的响箭掉在地上,都没有去捡。

    跺脚、扭胯、拍手、左旋、右旋、前进一步

    那五人随即竟像是提线木偶一样开始舞蹈,跳的和王府侍女一模一样。

    那是用于亲王祭礼的——四裔乐、朝天乐!

    两位守陵人似乎被这祭舞的奇异美感吸引,自动脑补出了一曲青铜大乐,竟同样情不自禁地加入他们。

    整整齐齐地排成一队,一起扭动起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