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这句话,李建的眉头立刻就扬了起来。
搞事是吧。
就知道你们这些家伙要搞事。
每次大家都没主意的时候你不开口,等到我有主意了,反对起来比谁都欢。
让我看看,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老东西,居然要反对我?
李建定睛一看,目光立刻就锁定到了刚刚那个开口之人的身上。
赵国相邦, 都平君田单。
看着田单,李建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李建和田单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比较和谐的。
像灭燕之战,就是双方一个在前线一个在后方,通力合作的典范。
这个时候田单突然跳出来反对李建,多少是让李建有些意外的。
赵王显然也没想到这一点,皱眉道:
“都平君,你为何要反对李卿的提议呢?”
田单正色道:
“大王, 如今我们刚刚吞并了燕国的领土, 正在进行消化。”
“此时若是开战,实在不智。”
“况且韩国不亡,还能作为我们和秦国之间的缓冲。若是韩国亡了,那大赵随时都要面临秦国的直接威胁。”
“与其灭亡韩国,获得上党郡那全是山区,无利可图的土地,不如让韩国继续充当我们大赵的屏障,才是上策。”
田单的话说完,赵王开始迟疑。
听起来,好像挺有道理的。
赵王下意识的看向李建,李建一下就懂了。
既然反方辩友田单都已经陈述完毕,那正方第一辩手李建肯定是要开始反击了嘛。
李建同样也是严肃起来,认真的说道:
“都平君的话,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其实不然。”
“据我所知,我们大赵已经派出了超过一千人的官员, 去接受燕国的土地。”
“与此同时,大赵内部也重新招募了一千人的官员, 来填补之前官员们的空缺。”
“也就是说,大赵内部如今是没有什么大规模官吏空缺的情况,大家都各在其位各谋其政。”
“那还消化什么?完全都已经消化完毕了呀。”
田单直接打断了李建的话:
“李卿,你这句话就不对了。”
“难道我们的官员不需要在当地进行统治秩序的重建吗?”
“要教授那些燕国人新的语言和文字,要对他们进行收税和征兵,这些就不需要投入了吗?”
李建哈哈一笑,反驳道:
“我刚不是说了吗?在其位就要谋其政。”
“无论是教授新的语言和文字,还是收税征兵,这都是我们派到燕国领土上那一千名官员该做的事情,和大赵中枢有什么关系?”
“大赵中枢需要负责的是全国的事情,要帮助大赵消化那些新征服的土地,是那一千名官员的责任!”
“他们既然已经都到位了,我们就可以视为中枢这边已经完成任务。”
“既然中枢已经完成任务,接着进行下一个任务,继续吞并韩国,又有何不可呢?”
李建这一番话说完,在场的赵国诸卿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田单摇头道:
“李卿,你这就是强词夺理了。”
“行,老夫就算你可以继续夺取上党郡好了。”
“那老夫再问你, 如今大赵的扩张已经引起了四邻的警惕, 若是再拿下上党郡的话,岂不是所有邻国都要把我们视为大敌了?”
“到时候秦国带着魏、齐、楚三国来伐,我们就一个国家,怎么抵挡?”
田单话音落下,有人暗自点头。
赵王刚刚都说过了,赵国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缺少盟友。
如果继续扩张,再吞掉半个韩国,那岂不是把所有人都吓坏了。
到时候,大家一起集合起来对付赵国,就真的是没救了。
李建晒然一笑。
“都平君啊,你这样的思维,其实还停留在弱者的身上。”
“要我说,强者,从来就不需要什么盟友,只需要听话的小弟!”
“秦国自商鞅变法以来,强盛了这么多年,有过真正的盟友吗?”
“别的不说,光是六国伐秦,这些年都组织了好几次,有用吗?”
“为什么没用,因为秦国够强。够强,就不会害怕其他国家的抱团。”
田单冷冷的说道:
“所以李卿觉得,我们现在已经能强到无视其他五国联合的地步了?”
从田单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他觉得李建在扯犊子。
李建表情认真,严肃道:
“首先,若是真的吞并了韩国,那就不是其他五国,只有四国了。”
“其次,当年六国伐秦为什么失败,就是因为六国各怀鬼胎,谁也不敢在面对秦国的时候冲锋陷阵,只想着摘桃子。”
“就算是将来其他四国真的想要讨伐我们,我们也完全可以像之前的秦国那样,各个击破!”
“更何况,最重要的一点是,秦国才是现在最强的国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放着秦国这个最强的国家不去打,反而合伙来打第二强的大赵?”
“都平君,你觉得其他国家的大王都是傻瓜吗?”
一个最朴素的外交知识是,老大和老二开片的时候,其他老三老四一般会暗中站在老二一边。
为什么不站在老大那边?
因为如果老大把老二干碎了,那就再也没有人能制约老大了。
没有人制约的老大,肯定会把老三、老四、老五……等等,所有人都给吃干抹净,全部嚼碎。
只有没脑子的傻子,才会帮助老大去打老二!
田单呵呵一笑,道:
“李卿,你的这些想法,未免过于理想化了一些。”
“当年五国伐齐之前,秦国和齐国并立,秦国的实力同样更强。”
“那为什么,诸侯就是能一致讨伐齐国呢?”
“老夫可以在这里告诉你答案,因为不是每一位大王都是聪明人,不是每一个大臣都会站在国家利益的角度说话!”
李建笑着拍手,道:
“都平君这句话说得太对了。不是每一位大王都是聪明人,不是每一个大臣都会站在国家利益的角度说话。”
“所以我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啊,我们可以想办法去说服这些大王,想办法让这些大臣站在我们赵国利益的角度说话。”
“你看,作为华夏世界最为强大的国家之一,我们有太多太多的办法去避免最被动的情况。”
“而你,满脑子想的却是避战?不,避战不能为我们带来和平。”
“只有不停的吞并其他国家的土地,不停消灭其他国家的敌人,才能最终为我们带来和平,你明白吗?”
李建这一番话说的十分慷慨激昂,让在场的其他赵国君臣不由动容。
尤其是赵王,更是被李建说得心潮起伏,激动不已。
不停的吞并其他国家的土地,不停的消灭其他国家的敌人……
听听。
听听这样的话!
实在是。
实在是太合赵王的胃口了!
年轻人,哪个不是满怀理想。
哪个不是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野心,哪个不想要征服这个世界?
这种话,对二十岁的赵王而言,简直就是琼浆甘露,是天籁之音!
赵王忍不住伸手拍案,赞道:
“李卿之言,深得寡人之心也!”
赵王这突如其来的一开口,直接把田单给憋住了。
反驳吧,那岂不是等于反驳赵王?
田单足足憋了好一会,才道:
“大王,事关重大,老臣还是认为不能轻易就下达定论。”
赵王挥了挥手,一脸的不以为然。
“寡人心中自然有数。李卿,你来说说,究竟和信陵君沟通到了什么地步?”
李建见状,心中顿时大定。
赵王都这个表态了,那不是基本稳了么?
李建道:
“回大王,臣和信陵君基本上已经取得了共识,信陵君将会全力在魏国内部推动此事。”
“而且,这一次魏国获得的可是新郑,那是韩国最为肥沃发达的一块土地。”
“魏王若是不动心,那才是真的奇怪了呢。”
赵王闻言,也是连连点头。
“就是就是,寡人都已经只要上党郡不要新郑了,他魏王如果还觉得不满意,那就过于奇怪了。”
“这样吧,李卿你立刻派人去大梁城。”
“告诉魏王,寡人希望在最快的时间内和他亲自见上一面,有重要的事情和他商量!”
赵王直接就拍板,将这件事情给定了下来。
田单见状,心中顿时一沉,忍不住站了出来,再次表达了反对。
“大王,老臣还是觉得……”
赵王终于按捺不住,一脸不耐烦的打断了田单。
“都平君,寡人知道你在灭燕之战中居功至伟,但你要搞清楚,大赵的大王可是寡人!”
田单直接被这句诛心之语给吓了一大跳,赶忙俯身认错不迭。
赵王冷冷的说道:
“军国大事,寡人当然会找诸卿商议。但诸卿也要知道,真正能决定事情的人是谁!”
“君是君,臣是臣,次序是绝对不能弄错的。”
“要不然,就会出大问题!”
面对赵王的训斥,在场赵国诸卿纷纷躬身,表示大王说的对。
赵王这才真正算是满意了,哼了一声,对着李建道:
“李卿,记得好好办事!”
李建笑道:
“臣办事,大王尽管放心。”
赵王也哈哈笑了起来,感慨道:
“这赵国之中,就是像李卿这样会办事的人太少,不然寡人也不至于这么累了。”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散会!”
说完,赵王施施然的离开了。
从赵王欢快的脚步来看,今晚显然又是某个嫔妃的幸福之夜。
赵王离开之后,赵国诸卿自然也三三两两,各自散去。
李建和蔺相如并肩而行。
蔺相如的身体看起来并不好,走几步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李建赶忙扶住蔺相如,劝道:
“蔺卿啊,你身体不好,今日为何不请假呢?”
蔺相如面露痛苦之色,过了好一会才缓了过来,叹道:
“如今大赵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诸多事务非常繁重,偏生大王又是个不喜欢处理小事的主。”
“若是老夫不努力的话,这些事情还怎么能得到解决呢?”
李建闻言,心中不由微微一跳,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上一辈子,蔺相如正好就是死在了长平之战后,秦军对邯郸的围困期间。
换算一下时间,其实现在……也差不多了啊。
李建深吸一口气,非常认真的劝说道:
“蔺卿,你需要马上停止所有工作,好好的修养一段时间。”
由于有着联姻的这一层关系在,蔺相如可以说是李建如今关系最为紧密的盟友。
如果蔺相如这个时候去世,从各方面来说,都绝对是李建无法接受的。
蔺相如摇了摇头,正色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老夫又不是要死了,既然还能做事,那自然就要继续做事下去。”
李建闻言,顿时无语。
不是,老爷爷,你是真的要死了,你知道不?
李建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蔺相如给打断了。
“李卿啊,你这一次力主灭亡韩国,老夫可以理解你的想法。”
“毕竟一件事情做到半路,突然被打断,确实是很让人不愉快的。”
“但你可知道,此事若是要继续下去的话,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李建轻笑一声,道:
“蔺卿,我是很尊敬你的,但这句话我就不敢苟同了。”
“做事情总是有风险的,如果因为害怕风险而什么也不去做,最后就只能一事无成了。”
蔺相如还想要说些什么,突然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这一阵咳嗽甚至到了让一旁的李建都心惊肉跳的地步。
李建有一种感觉,就是蔺相如好像随时都能把心脏给咳出来!
李建赶紧帮蔺相如又是顺气又是拍背,足足折腾了好几分钟,总算是让蔺相如又一次的喘过气来。
蔺相如脸色苍白,叹了一口气。
“今天不是说话的时候,李卿啊,过两天你来老夫府上,我们好好谈谈。”
李建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搀扶着蔺相如下了台阶,将蔺相如送上马车。
目送蔺相如的马车离去,李建的双目之中光芒闪烁。
“蔺卿……这是生病了啊。”
“可是,究竟什么病呢,肺结核?”
这一刻,李建突然有些后悔,当年没穿越的时候怎么不去学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