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无常,修道士漫长的寿命让他亲眼见证了故人一个接一个的逝去,如今就连仇敌业已身死道消,李文殊久违地感到一阵迷惘。
自从五圣门将天鬼宗逐出永宁洲,闲暇时,他也曾借传送阵返回朔国。
只是五十载光阴,老母与二兄早已化作两堆坟茔,就连侄子也都到了做曾祖的年纪。
彼时得了许修远的照顾,二兄后人这些年过的也算富足,家中甚至都还雇上了仆佣,见一家人日子颇有起色,李文殊也没打搅,便默默离开了。
他倒不是没有升起过收下一个侄孙的念想,奈何暗中测过三个侄孙的资质,没有一个是身怀参属的,李文殊无奈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至于曾氏,大抵也是这样的处境。
高门大户,累世衣冠,再显赫的家世,不得长生,百年之后终究不过一抔枯骨。
可即便得了长生又如何?
神通真人享寿前二百载,昔日通幽真人更是以一己之力灭了巽风、持国两家的道统,可在巽明真君面前,不还是像个虫蟊一样被拍死。
李文殊方才升起的一点骄纵自满,登时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谷慕仙也是感慨,若不是一意孤行跟了师父上山修行,或许自己如今也不过是族谱上一个干巴巴的名字,就算得了一世富贵,又如何比现在来的逍遥自在。
自从三个甲子前,父王母妃相继过世,如今他对谷胜国王室也没了太多的牵挂。
“师兄可曾出关?”
摇了摇头,李文殊抛去脑中那些闲杂无用的思绪,随口询问谷慕仙道。
“红云师叔出关已有四五年,前些日子应了故人之邀,外出寻仙访友,想来回来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师叔他老人家还是没能突破内景中期。”
谷慕仙思索片刻,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哎。”
李文殊叹了口气。
红云子比他足足多活了一百多年,细算下来,已有三百多年寿数,若是还不能突破境界,恐怕此生神通无望。
自家人知自家事,若不是师祖替他寻来了大乐赋神通境界的修行法门,自己届时迫不得已变换命经重修,且不说费时费力,命经与本相冲突兴许还有道化之虞。
二人在山间复行了一段时间,前方不远处突然有一道虹光遁过来。
待到跟前,虹光散去,显出一只赤文青质白喙的鹤鸟,翅若垂云,鹤鸟随即变化出原型,正是如今已退居二线,被尊为为太上长老的红云道人。
“师弟你果真突破了?”
方才见面,红云子就惊喜地问李文殊。
“侥幸耳,让师兄替贫道担心了。”
李文殊也没什么炫耀的想法,若不是有师兄庇护,或许自己早就已经死在了寰海中。
“好好好!”
红云道人连道三声好,搓着双手,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大办特办李文殊的典仪。
如今的巽风观虽有三尊神通真人坐镇,可在周围这些个散修世家眼里,和当年的阙阳宗比起来依旧是云泥之别。
若不是看在背后五圣门的面子上,谁会愿意屈尊结交彼时只有两三个内景道士的巽风观。
红云子大肆操办,也未尝没有亮一亮肌肉的意思。
“此事便仰仗师兄和掌教师侄了,贫道这几日还想把几件法宝再祭炼祭炼。”
见红云道人如此兴奋,李文殊也不好意思再推辞。
正巧遇上红云子,师兄弟二人一合计,便一齐朝着碧霄童子的洞府飞过去。
……
随后几日,李文殊突破神通秘境的消息传了出去,闻者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忧,一些散修眼看巽风观蒸蒸日上,自然是升起依附之念。
而那些本身就有神通真人坐镇的世家大族,则是不以为然。
便是巽风观在五圣门的帮助下在谷胜国站稳脚跟,可要是这样就能让他们屈服,那可太小看这一千年来世家大族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
修行可不知是看修为,还有人情世故,巽风观的靠山再硬,还能把整个谷胜国的修行者都打杀不成,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顶多表面服个软罢了。
这些修仙世家的想法,也是绝大部分修士的想法。
至于说为何不是全部,谷胜国可远远没有表面上这般风平浪静。
昔日宣鼎道主攻破阙阳宗山门,全宗上下无一人活口,就连三位法相真君也未能逃过一劫。
宣鼎道主毕竟是为了泄愤,攻破山门,怒气也就消了大半。
可这并不意味着阙阳宗的人就死绝了。
总还是有些漏网之鱼,宣鼎道主降临的那天并不在宗门内,侥幸逃过一劫。
其中不乏神通真人和内景道士。
对于把宣鼎道主倚作靠山,并且在阙阳宗遗址上重建起来的巽风观,这些阙阳余孽自然是恨之入骨,把它当做眼中钉,肉中刺。
若不是碍于五圣门的淫威,早就已经打上门去了,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巽风观的弟子下山历练,遭了阙阳门人的毒手,只是他们一贯隐藏的很好,没有被发现罢了。
“徐长老,内线传来情报,那人的徒孙果真突破神通境了,如此张灯结彩,不似有假。”
距离荡空山数百里外的一处洞府之中,一个须发俱白的老道默默闭阖双目,对于门下弟子的愤懑仿佛充耳未闻。
阳神道主参悟天地之变化,光是提及道号,都能有所感应。
这些阙阳宗的余孽为了避免暴露手脚,往往都以那人来代替宣鼎子的尊号。
“徐傻子,那人灭你宗门和杀你恩师,这份仇怨,你当真不报了吗?”
没等那年轻弟子再发出声,另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内景道人寿不过百八十载,一千多年过去,经历过当年之事还能活下来的至少也须得是个神通真人。
“顾蛮子,要去送死你去,老夫也没几年好活了,可不想被一尊阳神道主惦记上。”
被唤作徐长老的老者缓缓地睁开双眼,目光如炬看向怂恿他的道人。
“我自然会去,反正也没几年好活了,贼人坏我山门,杀贫道父兄,这份仇不报,我顾斐昶还是不是个男人!”
顾斐昶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说道。
“他杀我父兄,我便屠了他徒孙,我倒要看那老货会不会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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