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岭石岗,大风过处扬起漫天黄沙。七月炙热的阳光铺洒在全无半点绿荫的荒凉山岗上。山岗下一条简易的土石公路上,一列全副武装的越野车队飞驰而过;外壳上加装的厚重装甲片带来了民用车辆难以企及的自重,哪怕在坑坑洼洼的土石路上行驶也感觉不到太多的颠簸。
身穿沙漠迷彩战斗服的神矛局特勤队少校军官“军刀”靠在副驾驶座的靠背上,通过车内的后视镜死死盯着后座上的向前。
哪怕车厢里已经超过三十度,军刀依然戴着一块灰色金属质地的战术面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通过他露出来的一双眼睛看出这位少校军官此刻的心情应该非常不好;而造成他恶劣心情的罪魁祸首,自然正是后座上正在闭目假寐的向前。
军刀是神矛局特勤队当之无愧的精英骨干,战场上的全能尖兵,服役于神矛局内部保密等级最高、保障力度最大、同时也是战斗力最强的特勤小队;像他这样的特种战专家,历来是行动中的先锋箭头,可是这一次却因为向前的缘故不得不放弃第一线的战斗任务,带着满肚子牢骚担负起对方的保卫工作。
可惜,给军刀造成恶劣心情的第一责任人对保镖同志的心理活动毫无察觉,从上车之后不久,向前就闭着眼睛开始假寐,茶色平光护目镜的镜片遮挡了他的眼睛,而从他那富有节奏感地一点一顿的脑袋来看,似乎睡眠质量还挺不错。
军刀感觉自己一辈子的耐心都被向前那颗一点一顿的大脑袋给消耗殆尽了;他朝后座伸出手去,用力地在向前脑袋边的车窗上狠狠敲了几下,“锵锵”作响的车窗还没有惊醒向前,却把后座另一头坐着的年轻女人吓了一跳。
“干什么呢?”年轻女人留着一头干练清爽的短发,很是不满地白了军刀一眼,又低头专注于手里的一摞文件。
敲窗的声音停下好一会儿,向前才缓缓抬起了头,睁开眼睛环视了车厢一圈,仿佛从好梦中醒来一般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声音含糊地问:“到地方了?”
“早着呢!”军刀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你倒是睡得挺香,一点儿都不挑地方。”
向前对军刀的冷脸不以为意,脸上带着淡漠的神色反问:“不是说能在战场上睡得着觉的才是好兵?”
“收拾一群躲在山洞里的缩头乌龟,算什么正经战场,他们也配?”军刀轻蔑地冷笑着,“再说你也就是个技术顾问,不是兵。”
军刀蔑视的眼神搭配上刻薄的语气,带着浓浓的挑衅意味,但是向前的神色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波动,说话时也依然是那一副淡漠的语气:“照你所说,这次的联合反恐行动原本在二十六个小时前就应该顺利结束了,为什么你们还被拖在这里,上边还让我专门跑这一趟?”
“那不是我们的问题!”军刀一巴掌拍在车门上,又引来了驾驶员不满的白眼,“出问题的是塔吉克斯坦军方,不是我们。”
向前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但是那敷衍的神色完全看不出赞同的意思:“既然是联合行动,塔吉克斯坦军队就是我们的友军;友军出了问题解决不了,那最终一定会演变成我们的问题——我就是专门来解决问题的。”
军刀死死盯着后视镜里面无表情的向前,目光变得分外可怕,活像要吃人似的;向前那种淡漠的表情加上那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你们出了问题,我来解决问题”——就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听出他话语里的嘲讽意味;这是他对军刀的言辞反击,轻描淡写,却又直插要害。
看着军刀被人怼得无话可说差点要原地爆炸的模样,后座上一直在处理文件的年轻女人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不仅对向前,也对军刀有点来气。
神矛局里但凡跟向前合作过的,不管是研发部门还是后勤部门,从指挥机关到前线特勤,谁不知道这人就是一只逮谁扎谁的活刺猬,军刀你一个动手比动脑还多的莽汉居然敢跟对方都嘴皮子,这不好比空手捏刺猬,上赶着被人扎刺?
眼看着车厢里的气氛随着冷场变得越来越尴尬——主要是军刀尴尬——年轻的女特工“矢量”不得不出声转移注意力:“前线有最新的消息,已经确认十戒帮成员最后的隐藏地点;他们依托当地一个地下洞窟设置行动基地,而且开挖地道,构筑了非常复杂的地下空间。目前确认进入洞窟的十戒帮成员,包括外围成员在内已经有上百人。”
“行动已经延迟了二十六个小时,情报方面还只有这么点进展?”向前一副“你是不是漏了更多东西没说”的表情,惹得矢量在心里翻白眼的速度都加快了一倍。
“那里的地下洞窟非常复杂,既有天然生成的,也有历史上当地人为躲避战乱修建的避难所,再加上十戒帮最新挖通的地道,连当地人都说不清地下的具体情况,侦察行动很难展开。为了确定十戒帮的大概方位,已经有十多个当地向导伤亡;而且出于某些原因,许多当地人也不乐意替官方工作,甚至以当地人居多的地方警察部队也出现了多次拒绝执行命令的情况。”
矢量耐着性子跟向前做了许多解释,可实际上向前一点都没听进去,因为这些情况他早已烂熟于心;他通过在记忆星球上整理的资料,已经基本复原出前线目前事态的全貌,甚至比矢量通报的情况更细致得多。向前此刻的注意力其实在另一件事情上。
“十戒帮在当地的领导者,确认身份了吗?”向前貌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前线部队还没有跟对方照过面,但是从接触过他的当地人描述来分析,80的可能性是曼达林的儿子特穆金。”
“是条大鱼。”向前的瞳孔在听到“曼达林”这三个字的时候微微缩了缩,立即又恢复了正常,“局里打算用他来钓曼达林?”
“局里有没有进一步的计划我不清楚,但是”矢量的语气有些迟疑,“这个特穆金是最近五、六年才出现在十戒帮的领导层,各方面收集回来的信息都显示他是曼达林的儿子,却从来没有得到更有力的证据来确认,我们不能确定他和曼达林的真实关系。”
“没事儿,等逮住了,有的是时间慢慢问,”向前用他一贯的淡漠语气说着,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听出其中隐藏的浓厚杀机。
越野车一路飞驰开到了目的地——一处位于山区地带的野战营地里。
向前下车四处张望了一下,忽然发现少了点什么,他扭头问另一边下车的矢量:“你们队长呢?”
“天队一直守在前边,十戒帮的人已经好几次想突围,第一线的塔吉克斯坦军队有点撑不住。”矢量看了看营地中央,远处有七八个穿着不同军装的军官朝他们迎了过来;“参加联合行动的各队都派了人来迎接你了,你的面子挺大的。”
向前面露不屑:“面子有什么用,还能当饭吃?我要怎么才能让他们明白,我卖武器的时候从来不会为了面子给人打折?”
“面子是别人给的,自己丢的;人家给你面子,不管你要不要都先接着。”一个冷冽的声音在向前身后响起。
向前听到声音就不由自主地身体一僵,转动着僵硬的脖子回头一看,在外界拥有“天气女巫”绰号的神矛局特勤队队长就在几步开外冷眼注视着他。
天气女巫穿着一身紧凑的作战迷彩服,身材修长健美,她脸上戴着一副宽大的防风护目镜,让人看不清表情,但是向前直觉感到应该不是什么好脸色。
有些敷衍地回应了矢量、军刀的敬礼之后,天气女巫盯着向前问道:“我接到的命令说你带来了针对性的新式装备,是什么,在哪儿呢?”
向前深深吸了口气,努力保持着轻松的语气:“无人机,在天上;这一路要过好几个国家的领空,航空管制走程序多花了点时间。”向前钻回车厢摸出一台平板,飞快地操作了几下,“哦,马上就到了。”
向前朝着天气女巫亮了亮平板屏幕,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的脸色;可是天气女巫露出的下半张脸上看不出丝毫变化,只是扫了屏幕一眼,就转身迎向走近的各官。
看着天气女巫的背影,向前不自觉松了口气:让他直面那一个强大的气场实在压力山大——这是打小落下的病根。
一旁的矢量懵懵懂懂:怎么感觉向前这只活刺猬面对自家队长有点心虚的模样?她转头将疑惑求解的目光投向了队友军刀,可军刀只露出嘲笑的目光瞥了向前一眼就跟上了天气女巫的脚步,完全没有对矢量解释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