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难所？”死亡轻蔑地冷哼一声，“如果他只是一只缩头乌龟般在泥潭里给自己挖一个洞，而后再浑身上下涂满污泥躲藏起来，我只会站在一旁嘲笑他，而不是阻止他。”

    “他的真实计划是什么，您想阻止什么？”在打探关键消息的重要时刻，向前很识趣地仿效对方，将对永恒的称呼从“祂”换成“他”。

    或许是对向前的“懂事”感到满意，死亡也如他所愿解答了疑惑：“他想让从此以后的每一代永恒，都是他自己。”

    “每一代永恒？”向前意识到自己遇见了知识盲区，“永恒有很多代吗？”

    “现在这个永恒是第六代。至于将来，当然还会一代一代接替着传下去。你说的没错，虽然你们那些‘熵增’、‘熵灭’的理论并不完全正确，但是宇宙的彻底湮灭是真实发生过的，而且发生过不止一次。每一次宇宙湮灭重归混沌，又会诞生新的宇宙，新的永恒。”

    向前顿悟：“每一代永恒，都是不同的个体。”

    “当然；不仅永恒，还有我，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说到激动处，死亡的声量明显拔高了几分，“虽然我们会接收上一代宇宙遗留的信息，让我们看到前代完整的记忆；可那就像你们人类翻看历史书，是学习而不是复制，更不是克隆。”

    向前笑道：“而这一代永恒明显不愿意将来只留下一本历史书或者一個日记本，他想保留自己的自我人格——千秋万代、一统未来。”

    “他只不过是个自私、胆怯、怕死的懦夫。”

    向前略过死亡的谩骂，继续问道：“既然话已经说到这儿了，不如把永恒的详细计划都告诉我吧？”

    死亡稍稍收敛了怒气，打量了向前好一会儿，才说道：“你把灵魂宇宙比喻成避难所，实际上它是一个中转站。永恒会在我们的宇宙湮灭前将他的自我人格完全转移到灵魂宇宙中；等到湮灭后的宇宙完成由混沌到新生的过程，下一代永恒即将诞生的那一刻，再把自我人格转移回来，夺走下一代永恒的力量，并取而代之。”

    向前讶然：“就这么简单？”

    “说起来，就这么简单；只要你具有永恒的力量，并且能掌握一个不属于我们多元宇宙、拥有完全独立规则的新宇宙，就可以做到。”

    “为什么你一直强调要有一个拥有独立规则的新宇宙？”

    死亡冷笑道：“如果没有独立的规则，换句话说，如果这个新宇宙在多元宇宙湮灭之前就被我们的规则所浸染，那么它也就变成了多元宇宙的一部分。当多元宇宙湮灭的那一刻，它也同样会湮灭，永恒还怎么保住他的自我人格呢？”

    向前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为何当初死亡总想用死亡规则来污染自己灵魂宇宙的原因。他也明白了为什么永恒让自己“学习”时间规则，而不是通过时间宝石直接复制时间规则。

    如果灵魂宇宙的规则被污染、改写，永恒的计划自然就不攻自破。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永恒需要一个完整的宇宙？如果只想要一个中转站，找一个小点的口袋宇宙，或者更小点的次元空间不行吗？”

    这个问题是向前为自己问的。灵魂中这个庞大的宇宙给他带来了过多的压力，在成就魔法之神前的二十多年时间里，他几乎每分每秒都绷紧了神经。

    “伱以为剥夺下一代永恒的力量，进而取代其存在；是那么简答的事情吗？”死亡的话证明了双标是每个生物的基本劣根性，哪怕宇宙规则实体也不例外。

    “他需要一个足够庞大、完整的宇宙，才能容纳他在湮灭期从多元宇宙带走的力量。等到新永恒即将从混沌中诞生时，再将这个作为中转站的新宇宙与新的多元宇宙相融合。只有这样，他才能取代下一代永恒。”

    这下向前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事情会被死亡说得既简单又不简单了。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你需要具备永恒那般强大的实力。

    向前感叹：“还真是只有你们这类宇宙规则实体才能做到的大手笔啊！如果能成功取代下一代永恒，保留了自我人格的他完全可以在下一个世代将曾经的事情重新做一遍；再找一个独立规则的新宇宙，继续取代再下一代的永恒。反反复复、无限循环。”

    “宇宙规则？是的，他就是宇宙规则，可是他也在违背宇宙规则。自我总难免自私。”死亡的声音突然消去了其他情绪，只剩下刻板的冰冷，“我要确保规则的运行；死亡不仅是生命的死亡，当然也包括这个宇宙的死亡、永恒的死亡——所有一切的死亡。”

    “职责所在，规则所限，可以理解。”向前说着自己都不怎么认同的话；作为一个还没有被宇宙规则所限的智慧生物，他的本性自然还是好生恶死的。

    死亡哪能听不出这种毫无诚意的语气？祂冷笑着说道：“你可以理解我？哼……你是不是同时觉得永恒的计划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以理解，但是不能接受。”向前义正辞严，“毕竟，灵魂宇宙如今融合在我的灵魂当中；我还不想死呢！”

    向前很清楚，灵魂宇宙的融合深度已经到了不可分割的地步；不是说完全分割不出来，而是割出来的时候他的灵魂肯定要完蛋。

    所以，于公……暂且不论；于私，他是万万不能接受永恒的计划。

    “你说你能理解，实际上你根本不能理解。”死亡又恢复了与“蝼蚁”对话的语气，“如我们这样的存在，任意将力量朝一个方向倾斜，都会导致宇宙失衡；如果让永恒将力量完全转移出去，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向前顺着死亡的话略作思索，不禁心下悚然：“宇宙会立刻进入湮灭状态？你不是说永恒会直到宇宙湮灭前才转移吗？”

    “永恒就是宇宙，宇宙就是永恒？你怎么认为这两件事毫无关联？”死亡嘲笑着“蝼蚁”的无知，“试图转移力量的行为，本身就会加速宇宙的湮灭；现有多元宇宙的生命周期将会急剧缩短。最直接的一个后果，就是很多应该诞生于未来的生命，再没有出生的机会。”

    向前默然不语。

    对其他人来说，所谓“未来的生命”不过是一个模糊且宽泛的概念，即便他们的下场再凄惨，也很难产生什么共情心理。

    但是向前不一样，他和“未来的生命”是有过间接接触，甚至有过一定的心灵共鸣的。

    琴·格蕾就是凤凰之力的宿主，凤凰之力本就蕴含着这个宇宙所有未来生命的情感力量。

    当然，更关键的地方还在于宇宙加速湮灭会影响到向前自己的切身利益。

    向前可是魔法之神，他是完全有机会活到多元宇宙终焉的那一天的。如果多元宇宙加速湮灭，岂不就意味着向前自己的寿命也大大缩短？

    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到这里，向前下定决心：“死亡女士，我觉得我有义务加入阻止永恒计划的行动中来。”

    “想阻止永恒？”死亡笑容玩味，“很简单，你不要再抗拒‘神格’，让自己成为灵魂宇宙的规则化身就行了。你成为灵魂宇宙的创世神，永恒就再也不可能夺走它了。抓紧点时间，最多几分钟就够了。”

    向前当时就黑了脸：“我做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保持独立的意识。您身为宇宙规则的化身，应该知道自己的情况；您就连基本的喜怒哀乐都是规则的喜怒哀乐。”

    死亡冷哼一声，似乎想表达比喜怒哀乐更多的情绪；祂冷笑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怀疑你是永恒自我人格的某个分身吗？”

    “愿闻其详。”向前虽然心志坚定，但并不是说他不好奇。

    “一个很简单的原因——你为什么对化身宇宙规则实体抱有这么强烈的抵触情绪？”

    向前坦然答道：“独立自主而不是做牵线木偶；每个具有独立人格的智慧生物，不都会这样么？”

    “是啊，每个人都这样。但是不同的人，对同一件事产生抵触心理的强弱程度也有不同。”死亡诡异地笑着，“那么，你觉得整个宇宙中，谁在这方面的抵触情绪最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