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不请自来的首辅张铮,文曲星君看了他一眼,似乎若有所思。
不过他没有开口,而是看向了两个少女,开始讲起今日的情报。
而听完之后,两人做出的判断,也与文曲星君大致相同。
不管两个少女的反应,文曲星君讲完之后,重新又看向了张铮。
“张大人,该说的我都说完了。
您此来所谓何事,可以跟我讲讲了吧?”
张铮却意味深长的笑笑,反问道:“以文曲大人的智慧,难道真的不明白我为何会来?”
文曲星君看了他一眼,突然叹了口气:“张大人是何时发现的?”
张铮的表情立刻就严肃了起来:“从陛下开始调遣物资去边关,我就已经明白了。
事实上,陛下虽未明说,但几乎也没做任何掩饰。
直到今日,陛下要调十二神手去边关,他的野心已经毫不遮掩了!”
文曲星君自嘲的笑了笑:“有什么好掩饰的?难道陛下做出的决定,还有人能阻止不成?”
张铮摇了摇头,表情很是无奈:“能阻止陛下的人,根本不愿插手,而愿意插手的,根本阻止不了陛下。
我今日前来,是想问问星君您的意见。
若日后陛下执意要出兵熙国,我们总要提前有所准备。”
闻听此言,文曲星君先是看了两个少女一眼,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让她们旁听此事。
但很快,他又有新的想法。
“曼樱,曦云,刚才的话你二人也听到了。
若陛下日后想要出兵熙国,你们怎么看?”
孙曼樱二人对视了一眼,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刚才听到首辅张铮和文曲星君的对话,两人就已经很震惊了。
却没想到,文曲星君不但不避讳,反而主动问起了她们二人的意见。
片刻之后,小郡主开口了:“曼樱师姐,要不……你先说?”
孙曼樱深吸口气,上前一步,说道:“文曲老师,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
如果可以,不知老师是否能回答我,在您看来,陛下打算何时出兵?”
文曲星君和张铮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我只能告诉你,连天人都调去了边关,这个时间恐怕不会太远了。”
孙曼樱稍作沉思,还是摇摇头:“按照如今的局势发展下去,我更倾向于不要出兵。
但是,如今熙国这一战,变数实在太多,我很难说这样的决定到底对不对。”
文曲星君问道:“在你看来,变数都有哪些?”
孙曼樱眼神微微一动,还是勾起手指,开始一一细数。
“首先,熙皇率先动用天人,那么后续还有没有其他的制胜手段?
其次,那股神秘势力虽然终于出手,但樊相鹰死得太干脆,我们仍难估计这股势力究竟有多强。
第三,西北战场的三鬼漩还在血战,那么,天河军究竟能不能攻下来?
第四,东南战场的石月郡,究竟能不能撑到那场大雪的到来?
还有……”
说到这里,孙曼樱突然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这些全都是变数,稍有变化,整个局势都将再度极大的转变。
说实话,这些变数不确定下来,咱们的看法如何,是没有意义的。”
听完孙曼樱的话,文曲星君稍一沉默,不置可否,转头又看向了小郡主。
“曦云,你觉得呢?”
小郡主勾了勾手指,一边开口回答,一边看向了孙曼樱。
“我的看法跟曼樱师姐一致,现在表明立场,并没有什么意义。
而且,刚才的变数之说,曼樱师姐恐怕有些话还没说出来吧。
在我看来,这变数不光在熙国,恐怕……也在我们宁国!”
小郡主语出惊人,立刻吸引了张铮二人的注意。
“曦云郡主,你似乎话里有话?”
小郡主倒是不避讳什么,伸出了手掌,开始勾起了手指。
“以我看来,第五重变数是,我们的军队要在什么样的时机进场,才能保证不被两面夹攻?
第六,除了我们,还会不会有其他国家也打着一样的算盘?
第七,各位王爷的态度如何?
还有第八……”
说到这里,小郡主的表情凝重,缓缓说道:“第八……铁王的态度如何?”
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文曲星君的表情闪过一丝玩味,说道:“如果我宁国日后要出兵,各位王爷的部队肯定是主力,所以自然要问过他们的意见。
但是曦云郡主,你为何……要单独提及铁王呢?”
小郡主看向文曲星君,沉默了片刻之后,目光又扫过首辅张铮和身旁的孙曼樱。
“诸位哪一个都比我月曦云聪明,何必明知故问呢?
先前那封捏造出来的告急文书,紧急请求调兵去西北边关,还有那愚蠢到近乎丑陋的潜入决策……
时至今日,我依然不明白铁王究竟为何要这样做?
张大人,文曲老师,包括孙师姐,你们都比我更聪明,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告诉我答案?”
此言一出,场面立时沉默。
首辅张铮望着文曲星君,似乎想先看看他的态度。
孙曼樱也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文曲星君,显然与小郡主抱有同样的疑惑,希望能得到答案。
文曲星君却是岿然不动,只默默的低下头去,不肯作出反应。
良久之后,小郡主微微叹了口气,向后退了一步,摇头说道:“文曲老师,我说完了……”
文曲星君这才抬起头来,看了小郡主一眼,说道:“曦云,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也明白你心中的失望。
你有没有想过,历代宁皇为何都会将兵权分摊到各王手中?难道就不担心有人造反?
有些东西你还了解不到,我也不能跟你详说。
唯一能告诉你的是,就如同我们七位星君一样,七王是绝对不可能有反心的。
所以,任凭铁王做出多么怪异的事,陛下都不会去怀疑他的忠心,我们更不会。”
这样一个不算回答的回答,算是将小郡主的疑惑解开了一半。
她的表情缓和了不少,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低头立在一旁,不再言语。
问完了两个学生的意见,文曲星君又抬头看向张铮。
这位首辅鬓角发白,已有几分苍老,唯独双眼依旧有神,正默默的看过来。
他仿佛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肯开口,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文曲星君。
文曲星君叹了口气,说道:“张大人,我不是官场中人,您对我,就不必这么遮遮掩掩了。
我知道您今天来的意思,无非是想跟我统一立场。
我实话跟您说吧,熙国的这场战事,几乎随时都在发生变化。
我跟两个学生一样,也很难有个确定的立场。
不过,如果抛开那些复杂的情况,我的内心是不希望陛下出兵的。
一来,战争对国力的耗损极大,影响深远。
二来,刀兵一起,不知多少家庭会就此破碎,百姓苦啊!”
张铮的表情也沉了下来,显然有些感同身受。
“如今的钱粮统筹都是我在经手,每日运往边关的物资之多,我又何尝不知呢?
至于百姓?我张铮也是寒门出身,百姓的苦,我或许比您尝得更多。
今日前来,我确实想和文曲大人您统一立场。
万幸,您的看法跟我一致,能够不起刀兵,是最好的结果。”
话已至此,不必在多说了。
既然大家已经达成了共识,张铮拱了拱手,便打算就此离去。
不过,文曲星君却叫住了他:“张大人,我还想问您最后一个问题。”
张铮微微一愣,放下双手,洗耳恭听。
文曲星君的表情却并不轻松,他的语气甚至带着几分严肃。
“张大人,于天下百姓而言,没有兵祸的确是最好的结果。
但是别忘了,您可是宁国的首辅大人,您应该跟陛下一条心才对。
陛下出兵的举动,不啻于一场豪赌。
只要赌赢了,对宁国来说将是一次巨大的飞跃,陛下也将青史留名。
这样的机会,您确定要错过吗?
或者换个说法,如果真的有机会赌赢,您会改变立场吗?”
文曲星君的话相当犀利,可谓直击要害。
能够开疆拓土,恐怕是每一位皇帝的至高心愿。
而作为皇帝的左膀右臂,肱骨之臣,这样一个青史留书的机会,张铮真的愿意错过吗?
而面对这样的问题,首辅张铮微微一愣,缓缓闭上眼睛,呼吸却开始急促。
显然,他的内心正在剧烈挣扎,摇摆不定。
一直到良久良久,这位首辅大人的呼吸才缓缓平复,重新睁开了眼睛。
他的表情再无之前的沉重,反而有几分放松。
嘴角一翘,他笑着反问道:“文曲大人,我也有个问题想问您。
成就星君之位,虽然会使修为一步登天,但也会成为一种桎梏。
我这老头子虽然修为不济,可也大概知道,如今的情况下,那层天谴您是跨不过去的。
除非宁国的版图继续扩张,您的威权才有可能继续提升。
到时候,那道天谴,自然也就不再是天谴了。
我们相识快三十年了吧?当初您还没有成为文曲星君时,就从不是一个甘于现状的人。
现在,真正超脱天地的机会就在眼前,您确定还要阻止陛下出兵吗?”
文曲星君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张铮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因为在他的眼中,张铮从不是一个爱修行的人。
所以他没想到,张铮对修行之事居然也能有如此见地。
但紧接着,文曲星君便莞尔一笑。
“明明是我问您的问题,您却反过来将我一军!
难怪能一路做到首辅之位,张大人,您的确是个老狐狸。”
对面的张铮也笑了,笑得很坦然:“这可不能怪我。
是文曲大人您先说出诛心之言来试探我,我不过是回敬您而已。”
文曲星君笑的很灿烂,直接朝张铮挥了挥袖袍。
“你们这些混官场的,真是一句话都不肯吃亏!
走吧,我该给学生们授课了,别在这里碍眼!”
张铮也不废话,又一次拱了拱手,大笑几声,就这样消失于水气之中。
如同他没有正面回应文曲星君一样,文曲星君也没有正面回答他。
但最终的结果,已经不需要多说了。
他张铮一介寒门子弟,若是有私心,做不到这首辅之位。
就如同心中有私,成不了文曲星君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