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从裴家的地位出发,还是从杨勇的地位出发,就算是盐务监想拉拢裴氏,可总不能是一些小恩小惠地出手。
即便是送钱,也该是以千万贯为计数单位才是。
可就算是千万贯,那也是足足一百万钱,将近两百万斤石炭!
而且还要加上长久收购一词……
数量如此庞大的石炭, 盐务监不可能将其完全当作无用之物。
也就是说,盐务监是既想用石炭,又想拉拢裴家了。
裴世矩在心中点了点头,一直停在唇边的茶盏也随之放了下来。
“这石炭一事,不好办啊……”
裴世矩脸上显露出一丝为难,史怀义心中却是一急。
在他和史万宝的谋划当中, 对于盐务监此举明显是在给裴家送钱的举动, 裴世矩应该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才是。
“不知裴县公的不好办……指的是哪方面?”
“唉,方方面面啊……”裴世矩叹了口气, 道:“石炭在河东虽是不值钱的东西,可要从河东运往京城,这一路上可都是陆路。
怕是在路上运十斤石炭的钱,都远远不止五文了。”
说着,裴世矩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此物乃是盐务监要用,而盐务监是陛下特许,所行之事尽是为了国事。
我裴家受得皇恩,为国分忧也是情理应当,可这长期收购……
史总监,不是我说,您总不能让我裴家一家使劲赔下去不是?”
“裴县公,您这是何话?”
史怀义惊得眼珠子直往外瞪。
他刚刚的提议明摆着就是在给裴世矩送钱,可结果被裴世矩这么一说,竟然成了裴家给盐务监贴钱……
颠倒黑白也没有你这么个颠倒法啊!
来之前,他和史万宝已经就这运费一事商议过了,裴家本身就是河东大族,一般人不敢找其麻烦, 打着裴家的名义,商队也不需要太多护卫。
加之一次可以运大量的石炭,成本完全可以分摊,算到头,十斤石炭的成本也不过就五六文罢了。
他给出十斤八文的价格,肯定是让裴家有的赚的。
虽说十斤的利润不大,可奈何盐务监以后要用的多,薄利多销的道理,裴家不应该不懂啊!
裴世矩在心中想明白了史怀义背后的意思之后,心中就已经有了十足的底气,此时不急不躁地道:“当然,如果盐务监还有更好的运送方法,也可以盐务监自己来。
裴家可以负责在河东为盐务监筹备石炭,价格也可以降低许多,史总监以为如何?”
史怀义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毕竟裴世矩说的这番话,看似在给盐务监提供了第二个选项, 可实际上有没有可行性?
完全没有!
明眼人都知道现在盐务监人手不足, 守备力量更是欠缺,甚至需要杨勇将自己的王府亲事调过来负责守备。
就这么点守备力量, 还要再分出人来去河东负责运送石炭?
做梦!
而且外包就更不可能了。
此时牵扯到河东裴氏和齐王府,盐务监,民间的镖局根本没资格,也没能力接下这种差事。
至于宫里……
那些当兵的,可比裴世矩更黑心。
看出了史怀义的为难,裴世矩在心中笑了笑,又道:“若是史总监不愿意亲自运送的话,裴家自然可以为史总监分忧。但是……
裴家毕竟不是我这种孤身一人,而是一家子,也是需要养活手底下那么多人的,史总监总不会希望,裴家为了盐务监这件事,最后闹得家破人亡不是?”
“自然……”史怀义艰难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个人觉得,如果史总监想要让裴家付出这么多,那总得在其他方面补偿一下裴家才是……
史总监以为然否?”
“自不该让裴家为难。”
史怀义感觉整个人都有点晕乎乎的,今天裴世矩后面的表现,完全超出了他和史万宝的预计。
“那不知裴县公的意思是?”
裴世矩再次端起茶盏轻抿起来,淡淡道:“如果史总监可以承诺,保证盐务监的白盐三年之内不入河东,河北,我便可以给裴家修书一封。
想来这样的话,裴家应该可以勉为其难地,替盐务监接下这个费力气的活计。”
……
史怀义离开了。
裴世矩的胃口太大,大到已经超出了史怀义的想象。
河东河北两地,盐务监的白盐三年不进,这已经不是史怀义可以决定的事。
今日他虽然神情恍惚,但好歹还没有晕头到直接答应裴世矩的要求。
而就在史怀义刚刚离开之际,闻喜县公府正堂屏风后面,便走出来了一道人影。
来人面容方正,走到裴世矩身侧,开口叫了声“表兄”。
正是裴蕴!
裴蕴祖籍和裴世矩一样,都是河东闻喜人,算是同出河东裴氏一脉。
不过裴蕴祖上流亡江南,裴蕴本人最初也在陈朝做官,后面在杨坚登基即位之后,裴蕴又给杨坚递过密信,请为内应。
正因此事,裴蕴被杨坚赞赏,屡次升爵,如今已是上仪同,历任过多州刺史。
因为裴世矩和裴蕴祖上同出一脉,天生便亲近许多,裴蕴也愿意和自己这位位高权重的表兄多走动走动,所以常常来闻喜县公府协同裴世矩办公。
今日他本打算办公后离开,却不料史怀义突然拜访,在裴世矩的许可下,裴蕴得以于屏风后默听。
“表兄提出的要求,是不是有些多了?”
裴蕴皱眉看了看一旁的裴世矩,心中有些疑惑。
身为‘自家人’,裴蕴当然清楚这运送石炭一事,对裴家来说,是绝对不可能亏本的买卖,裴世矩素来也是个稳重的,今日竟然张了这么大的胃口,属实有些不同寻常。
裴世矩笑了笑,道:“表弟也觉得,为兄今日胃口有些大了?”
裴蕴并未明着回答,只是道:“如今盐务监虽然明面上是为了稳定盐价,但以陛下的心思,其最后的目的必然是要将盐利收归朝廷所用。
表兄要盐务监三年不进河东河北……
这是在挖齐王和陛下的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