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二弟被说服了,谁知道这一等,就等到了秋收。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炖肉的魅力,大河村生产队今年的庄稼长势特别好,黄澄澄的稻田翻着金浪,每颗稻穗都压得沉甸甸,还未收割,稻香味就弥漫着整个村庄。
晒谷场上,瘪老刘照旧声嘶力竭的喊着话,做所谓的秋收动员大会。
下头,社员们却各自嘀咕,没几个人真的听他喊话。
李铁牛站在顾明东身旁,开口道:“奇了怪了,明明春天那时候不下雨,我还以为今年又得闹饥荒,谁知道眼看着大丰收。”
自从那次野猪事件,李铁牛认定顾明东是个有本事的,常常爱跟他说话。
顾明东对大河村丰收的原因心知肚明,笑着说道:“可能老天爷看不得我们挨饿。”
李铁牛憨憨一笑,也说:“我觉得是大家伙儿吃了肉,有力气干活,所以收成才好。”
旁边的刘三婶也说:“可不是吗,瞧瞧隔壁村没吃上肉,他们的收成就不行。”
临了又讨好的看着顾明东:“阿东,等你有空再上山转转呗……”
顾明东还未说话,上头的瘪老刘瞧见他们在说小话,点名道:“三婶,正开动员大会呢,你有话等结束了再说。”
谁知刘三婶不给他面子,扭过身子道:“秋收靠的是力气,又不是靠嘴皮子,你喊得再响亮有用吗,还不如早点开始干活。”
被喷了一句的瘪老刘脸色一黑,再一看,下头的社员纷纷赞同,他只得挥了挥手:“行吧,大河村大队秋收正式开始。”
这一次社员们倒是没拖沓,一个个拿起镰刀就往田里头赶。
烈日当头,稻田附件连个遮阴的地方都没有,顾明东已经做了一段时间的农活,这会儿弯着腰割稻,依旧觉得累得慌。
不过想到秋收之后就分粮,分了粮食就能光明正大的敞开了吃饭,顾明东依旧充满干劲。
估计村里头社员大部分如此,只有王麻子这般混不吝的,才会在抢收的时候偷懒。
但这会儿除非病得起不了床,否则大队里不允许请假,王麻子再不情愿也得下地干活。
不只顾明东、顾明南和顾明西来了,连顾明北也跟着一块儿下地,双胞胎被放在田埂上,一会儿便撒丫子跟着村里头孩子一块儿捡稻穗去了。
很快,一捆捆稻子被运往旁边的空地,当场脱壳装袋,又堆到车上运往晒谷场。
忙碌的场面,大家伙儿都汗流浃背,有些男人索性脱了衣裳继续干,皮糙肉厚都不怕稻芒蜇人。
顾明东不敢这么干,他怕痒。
身上的衣裳很快速被汗水浸透了,湿哒哒的黏在身上,喝下去多少水都觉得热。
隔了几块田,几个老婶子也在割稻。
偶尔抬头的时候,他们往顾明东身上瞥了一眼,转头便嬉笑起来。
有个混不吝的说:“瞧瞧人家阿东那腰板,怪不得城里头的媳妇都娶得到。”
旁边都是一群当了奶奶的老娘们,顿时哄笑起来:“呦,你这么大把年纪还看中人家阿东了?”
“我年纪大了,底下还有孙女,改明儿我就帮他介绍一个。”
这话一说,顿时哄笑的越发厉害,弄得听不太清楚的顾二弟伸长脖子看,赞叹道:“这群婶子可真能干,大热天割稻子,她们咋还有力气有说有笑的,我都快累死了。”
顾明东扫了一眼,他倒是听得清楚,但是并不想理会这些哄笑。
转头瞧见两个妹妹都晒得满脸通红,身上也湿哒哒的,顾明东便开口道:“小西,小北,你们回家做饭吧,多做点。”
顾三妹头也不抬的说:“让小北回家做饭,我还能多干点。”
这可是一年里头赚工分最好的时候,关系着最后的分粮。
“你也一起去,洗把脸,给我们送点水过来,这边水都喝光了。”顾明东说道。
又示意她们将双胞胎也带回去:“让他们也多喝点水。”
顾三妹顾四妹知道大哥这是心疼她们,让她们回家歇歇,感动又欢喜的回去了。
顾二弟倒是没嫉妒,这少年年纪不大,挺古板,一直以男人自居,觉得男人就得多干活。
过了一会儿,顾三妹就提这个大篮子过来了:“大哥,老二,过来喝水。”
顾二弟扔开镰刀,端起一碗水咕咚咕咚下去,惊喜叫道:“甜的。”
“嘘!”顾三妹给了他一个眼神。
顾二弟连忙收敛。
顾明东喝了一口,果然是甜的,里头放了不少糖。
高强度的秋收劳动下,老顾家自然吃的更好,这几个月顾明东隔一段时间就上山一趟,时常一个人,偶尔会带上顾二弟。
每一次,他都不会空手而归。
野鸡野兔常见,其他的野物也偶尔出现,鸟蛋更是每隔一段时间带回来一些。
顾二弟见识的多了,对大哥佩服的五体投地,恨不得整天粘着他学本事。
双胞胎每天吃着蛋羹,眼看着都长肉了,原本瘦巴巴的脸蛋上也终于有了婴儿肥。
老顾家大的几个起色也好了不少,幸亏那段时间大家伙儿都在吃猪肉,老顾家分到的最多,倒是没有人怀疑。
一开始,顾家兄妹还心惊肉跳,生怕被人发现。
如今却习以为常,一个上山打猎,一个帮忙望风,两个在家里时刻准备销赃,配合的十分默契。
要是有人闻到了味道来问,顾家人就一口咬定是之前吃剩下的,做成了肉干存着,时不时拿出来解解馋。
大队也有其他人家这么干,倒是没有人怀疑。
最让顾明东满意的是,三个小的不管有什么毛病,但嘴都很紧。
这一天老顾家顿了一只野鸡,那是顾明东担心秋收劳动强度太大,一家人吃不消,特意提前打了藏在家里的。
他是算准了秋收时分,只要有条件的人家肯定会割块肉填油水,免得重体力活吃不消,所以才敢直接把野鸡带回家。
老顾家团团坐喝鸡汤,吃鸡肉的时候,隔壁刘寡妇一家却过的苦哈哈。
别看田里头稻谷已经成熟,可一天没分量,老百姓家里头就难过。
去年分的粮食早吃完了,如今全靠山上的野菜和粗粮顶着。
刘小柱吸了吸鼻子,往老顾家瞧了一眼,说:“妈,他们家是不是又在吃肉?”
刘寡妇累了一天,听了这话没好气的说:“那么点野猪肉早该吃完了,哪里还有肉?”
刘小柱撅着嘴巴说:“肯定有,他们家老是偷偷吃肉。”
刘爱花也低声说:“我也闻到了,像是鸡汤。”
“不只是老顾家,村里头好多人家今天都有肉吃,白天我听他们说的……”
谁知刘大柱冷哼一声,骂道:“要不你们过去叫他哥哥,看看顾明东能不能可怜可怜你们,给你们吃一口。”
他一开口,刘小柱和刘爱花都低头不敢说话了。
刘寡妇皱了皱眉,开口打圆场:“这时候哪来的鸡汤,肯定是你们闻错了,吃饭吧,等秋收完咱们就能分粮食了,到时候妈给你们煮大米饭吃。”
两个小的埋头吃饭。
刘大柱却不知想到什么,扔下筷子骂骂咧咧:“整天不是青菜就是萝卜,嘴巴都淡出鸟来,不吃了。”
“不吃哪行啊,不吃哪有力气干活……”刘寡妇想劝几句,却见大儿子已经跑出门了。
刘寡妇忧愁的叹了口气,回头又瞧见俩小的手脚飞快的将刘大柱那碗饭分了吃,心底更是无奈。
她是个寡妇,三个孩子只有老大已经承认,女儿跟顾三妹同龄,能当半个大人,儿子还要更小一些,一家人吃饭的工分都难,更别提吃肉了。
一时间,刘寡妇有些怨念的看向老顾家。
以前老顾家比他们家还难,怎么忽然之间就富裕起来了?野猪肉难道就那么经吃?
秋收一连持续了小半个月,一车车的粮食送到了晒谷场,彻底晒干晒透了才能入库,等一切结束的时候,顾明东胳膊上的颜色都成了两截。
他自己不在意,只是瞧着两个妹妹都黑了不止一个色调,也有些心疼。
粮食入库,秋收结束,隔了几日就得交公粮,只有交完公粮他们大队才能分粮食。
瘪老刘找来顾建国商量这件事,顾建国直接说:“应该交给公家的就快点交上去,多放一天也不会下崽儿,交完了咱分粮,分完了大家伙儿才踏实。”
瘪老刘心底也这个意思,但还是犹豫道:“那咱交多少?”
顾建国脸色一冷,骂道:“大队长,领导都批评了浮夸虚报,你还没吃够前两年的亏吗?”
那时候人人都往高了报,结果交了公粮之后社员们没得吃,只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当时顾建国就不同意,但挡不住瘪老刘好面子,上头领导也发了话,亩产报得多给红旗,报得少则送白旗,一级压一级只得硬着头皮上。
好不容易纠正了错误,顾建国是绝不会再同意了。
瘪老刘见他急了,连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那就按照实际的报。”
顾建国这才点头,转身去了老顾家一趟:“阿东,明天你也跟着一道儿去。”
顾明东正想去镇上看看,一口答应下来。
临了又说:“三叔,你确定明天去吗,天气这么热,明天不会下雨吧?”
顾建国瞧了瞧天色,笑道:“这都晴了好多天了,不像是会下雨的。”
“下雨也没事儿,咱仓库地势高,淹不到。”
顾明东点了点头,看他要走又提醒了一句:“粮库位置偏,三叔记得检查清楚,别让耗子钻进去偷吃了。”
等他走了,顾二弟跑过来就问:“大哥,我也想一道儿去。”
谁知顾明东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明天去不了。”
顾二弟奇怪起来:“为什么?”
“三叔不是说明天去吗?”
“等晚上你就知道了。”顾明东眼底带着几分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