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阿婆一双眼早已浑浊，但是却十分有神。
“是谁来了啊？”
“阿婆，对不起，我来晚了。”
顾景行看着阿婆手里拿着馒头，桌上一碗水。
想必这一个馒头一碗水，就是阿婆的饭了。
“阿婆，六年前您送了一个碗给我，您还记得吗？”
“我叫顾景行。”
“顾景行？哪个顾景行？”
见方阿婆没想起来，顾景行又道，“那时候我才小学毕业，您在青桥农贸市场摆摊卖阳霍……”
方阿婆啊了一声，“是你啊！我记得的，你用糖水救了我！”
“嗐，当时也没什么好给你的，”阿婆撕了块馒头泡着水，“就给送了你一碗阳霍，你还又给我两块钱……我一直想把钱还你，一直都没见你来市场。”
方阿婆说着，又不想顾景行看着自己吃饭，她觉得拿馒头招待客人不太好。
颤巍巍的去了门后，从门背后拿下来一个塑料袋。
里面还有几个小白兔的奶糖、牛轧糖，还有一些花生。
顾景行一看就知道这是老人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吃的，现在却拿来招待他。
顾景行心里愧疚极了。
他不来市场是心虚！是害怕！
怕阿婆知道那个碗卖出了那么多钱后悔送他了，来找他要！
强烈的负罪感让他心里仿佛被火灼烧着，“阿婆，那个碗……”
“那个碗其实是个古玩，我把它卖了，卖了三百万，到手拿了二百七十万！”
“算上该给您的利息，我应该给您三百四十万。”
顾景行手里有三百五十万，他只留下了十万来保障自己的学业。
阿婆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顾景行的话。
“没事，你收着吧。送你了就是你的，你卖了就是你的钱。”
顾景行心一颤，他怀疑阿婆根本没听清是多少钱。
“阿婆，您的碗卖了三百万！足足三百万！”
“这三百万本来就是您的！四十万是利息！”
“您有了三百万，就可以买大房子，买好吃的买好喝的！”
顾景行怕方阿婆不知道三百万可以干嘛，急着说：
“您不用每天起早贪黑去菜市场卖菜了！也不用去捡垃圾了！更不用每天吃馒头了！”
方阿婆并不激动，“碗是我送给你的，卖的钱自然就是你的。”
顾景行瞪大了双眼，他没想到，有人竟然会这样……
这样守诺……即便是三百万，阿婆也没有动摇。
方阿婆拿了一个小白兔，递给顾景行，示意他吃糖。
“你当我是没钱才住这里的么？”
“我有钱！”
“我以前是从纺织厂退下来的工人，每个月也有退休金的。”
“我不缺钱。”
“我有钱的。”
“我就想住这里，这里自由。这里放得下我捡的瓶子、纸壳。”
顾景行听着阿婆的话，心里还是不肯相信。
似乎是瞧出了他的疑惑，方阿婆从枕头下拿出来一个小本子。
1986年，为牡丹小学捐赠800元；
1988年，为牡丹一中捐款2000元；
1990年，为青村乡小学捐款1000元；
1991年，为黄纬路高中捐款2200元；
1992年，为飞路村中学2000元；
1993年，为唐国建立的第一个“救助贫困地区失学少年基金”捐款3000元；
…………
2000年，为牡丹师范学院捐款30000元；
看着这本字迹斑驳的笔记本，顾景行的眼睛已经湿润了。
截止2001年，方阿婆已经捐了十五年的款！
顾景行粗略算了一下，阿婆捐了将近四十万元的款！
顾景行鼻子一酸，泪水就落下来了。
“阿婆，你这是……”
“如果您拿这钱去做生意或者买房子……”
说着顾景行哽咽了，难道阿婆不知道吗？
阿婆明明完全可以凭借着这笔钱好好地享受她的晚年生活，但她却选择捐出去！
捐给大大小小的学校，用以资助贫困的学生。
顾景行想到自己的自私，有了钱他第一时间去买了房……
他去投资……
挣了钱才想着把钱还给阿婆……
方阿婆目光清明，伸出手帮顾景行把泪水擦去。
阿婆的手常年劳作，粗糙的很，摸在顾景行脸上有些不舒服。
顾景行却毫不介意，“阿婆，您真是太无私了……”
“哪有那么夸张？”
“我这样一大把年岁的人，又不识字，没啥能耐可以为国家做贡献了。”
“可我捐助的学生就不一样了，他们有文化，懂科学，说不定以后出几个人才，那对国家贡献多大！”
“钱自己用，也只能穿好的，住好的，吃好的，那又有什么用？”
“这些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还不如捐给这些学生！”
“像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该吃好些！”
“我都八十六岁了，吃啥都不影响！我不吃肉，不吃鱼，不吃虾，把钱攒着给困难学生！”
“我去卖菜一天总还能挣回十几块哩。别小看这十几块钱，可以供六七个苦孩子一天的饭钱呢！”
方阿婆拿着洗脸帕过来给顾景行擦脸，“你这娃子，哭什么？”
“人家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有啥好哭的？吃糖！”
顾景行把小白兔的糖纸剥了，把糖递到阿婆嘴边，“您吃，您的人生已经那么苦了，该吃点甜的。”
“我不苦！我一想到还有娃儿读不起书，我就停不下来！”
“唉，”方阿婆叹了一口气，“只是这人老了，眼睛也不行了啊。前些时候不小心摔进沟里了，腿现在也没好起来，又要耽搁挣钱了！”
“景行是吧？你是个好孩子啊！还特意来看我这个老婆子……”
方阿婆拿了一个纸箱子给顾景行，“这里有我攒的1000块，你可以帮我捐给黄纬路高中吗？”
顾景行打开一看，里面还有一毛两毛的。
零零碎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