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太一发话,一直立在她身后的女子,立刻小声的回道,「娘,孩子睡着呢!」
「都什么时辰了,还睡呢,去抱出来!」李老太没好气的道。
「娘,昨晚升儿作觉,不肯好好睡,天都亮了才睡着!」女子壮着胆子解释了一句。
「让你抱来你就抱来,待会客人走了有都是时间睡!」老太太发火了。
李老太身后那女的,看上去似乎很害怕李老太,见李老太生气也不敢再多说,迈着小碎步就出去抱孩子去了。
虞小怜看向武氏,武氏点了下头,虞小怜算是知道了,去抱孩子那女的,就是李明潭的小妾。
啥家庭啊,还养小妾呢,真是愁人!
「怜儿,一会儿看过了孩子,到婶子……到嫂子房间去,咱们两个唠唠知心嗑!」
武氏也知道,客厅人多,说起话来不方便。
很快那小妾便抱着睡眼朦胧的儿子来到客厅,李老太接过孩子,乐呵呵的将他抱给虞小怜看。
「这孩子长的还真像我李大哥!」虞小怜随口奉承了一句。
「那可不,谁的根儿像谁!」李老太语气很是骄傲!
「听说这孩子是放在姐姐名下养着的?姐姐可得好好教导他,别让他学了些不好的去。」虞小怜看过了孩子,扭头对武氏道。
武氏听出了虞小怜话里有话,很是配合的道,「就是挂个名罢了,一直都是放他亲娘那里养着的,老太太说要亲自教导,轮不到***心呢!」
这孩子虽然名义上是她的儿子,但和她可是一点爷不亲,自从会说话以来,叫她几次娘亲那都是有数的,当然,她抱过的次数也是有数的,老太太怕她暗害了她的小孙子,压根儿不许孩子和她亲近。
「孩子还是要你这个知书达理的娘来教养才行,不然不是白白浪费了你这么个才女的才华!」虞小怜一边笑,一边瞧了一眼李家老太太的神情。
李老太听虞小怜如此说,赶忙说道,「孩子还小,谈不上教养教导的,等他再大些,他爹自会亲自教导他。
这小孩子呀他就是一张白纸,要是跟那些嘴甜心辣的人,学些不好的,那才是不得了呢!」
李老太说着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武氏说的,而且眼里的挑衅明显的很,是不加掩饰的,可把武氏气的够呛。
李明潭一下子感觉到了妻子和老娘之间的火药味,赶忙开口道,「长霞,要不你带小怜去你房间里说话?」
武氏甩了一下帕子,狠狠的瞪了李明潭一眼,然后才拉着虞小怜去了她的屋子。
武氏和虞小怜一走,李明潭立刻开口责怪他母亲,「娘,你们平日里吵嘴还不算,今日有客人在,你怎么也不分分场合?」
李老太刚气了武氏一顿,心情极好,听见她儿子数落她,顿时一番白眼说道,「不是以前的邻家孩子吗?又不是你那些正经同僚,怕什么?
而且,我瞅她和武氏嘀嘀咕咕的,像是在说我的坏话。」
李明潭无奈极了,「娘,虞小怜虽然不是我翰林院的同僚,但她也是正经的七品官啊,是能在皇上和傅阁老面前说上话的人,你这样不分场合的闹,让儿子多丢脸啊!」
李老太扭身把小孙子扔给他亲娘,没好气的道,「你当了官了,开始嫌你娘丢脸了,是吧?你别忘了,家里当初那么困难,一文钱掰成两瓣花,我和你爹,还有你的三个哥哥,是如何省吃俭用供你读书的,如今你出息人了,我们才跟你过几天好日子,你就开始嫌弃我了?
我知道了,是不是武氏又和你说要分府别住的事了?你丧了良心了,居然听她的话?要把你爹妈和哥哥都撵出去?」
李明潭面
对他娘的不知悔改外加无理取闹,也爆发了,「你们供我读书不假,但自从我十六岁以后,就在没花过家里的钱了。」
他十六岁考上秀才,没多久便和武氏一见倾心,然后武氏不顾家里反对,低嫁到了他家,后来他岳丈心疼武氏和他过的太苦,给了他一大笔银子,他这才在洛城开了个小书肆,一边挣些小钱,一边读书。
「不说别的,就我那书肆每年挣的钱,有一大半都贴补你们了,说句不好听的,我花家里的钱,早就已经还清了,而且是数倍还的!」
李老太没成想他这个从不忤逆她的儿子,今天居然咆哮式的和她大喊大叫,她也来了脾气,比李明潭更大声的道,「是,你是娶了个京城贵女,我们全家都跟你沾光了,要不要我这个当娘的,去给你老岳丈和媳妇磕头谢恩啊,好感谢他们对咱家的救济,要是没有他们我和你爹,还有你的哥哥们,说不定已经在大街上要饭了呢!」
李明潭见和他娘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气的身上一哆嗦一哆嗦的,他的几个哥哥赶紧上前安抚他,并把老太太也拉到一边安抚。
「娘,都怪我们不好,要不是我们在老四这儿白吃白住的,老四媳妇也不会整日和老四闹,你也不用夹在中间为难。」李家老太搀着他娘的胳膊,就差痛哭流涕了,一脸的悲戚。
李大哥是后悔跟着李明潭来京城的,要是让他选择,他宁可就在桃花村种地,只不过家里没有分家,他说了不算,一切都得他娘做主。
到了京城以后,他发现他除了种地,什么也干不好,有心在京郊买上几亩地,建个草房,却发现京郊的地也贵的离谱,他四弟挣的俸禄只够维持他们一大家子生活的,根本没有多余的钱来建房置地。
他四弟的丈人有心继续帮扶,他四弟却因为怕人说他是吃软饭的,死活不肯再花武家的钱。
自从他们一大家子,从武家出来开始租房子住的时候,他娘是一定要当家的,只不过只当了半年多,他娘就主动交权了,不为别的,只因为他弟每个月的俸禄去了交房租的,根本不够维持一大家子的开销的。
而那半年多,武氏不慌不急,高腰等着他娘交权,似乎是早就料到他娘打理不了这个家。
李大哥其实是有些同情武氏的,因为武氏接过去管家权没几个月,李明潭就发了年终恩俸,整整四十两银子,见家里有了大笔进项,李老太又厚着脸皮把管家权要了回去,并且用这笔钱给李明潭买了小妾惠娘。
武氏也是从那时候起,彻底和她这个婆婆撕破脸了,一直到李老太把家里的积蓄都败光,家里揭不开锅了,李老太又想旧技重施,只不过这光杆司令员武氏也不肯当了。
那段时间,李家正经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连粥都吃不起的日子。
就连小妾惠娘都忍不住抱怨,这什么人家,这么穷还买小妾伺候,连饭都不给吃饱?
后来,还是李明潭下了决心,以后就让武氏掌家,不再更改,李家这才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李老太破口大骂道,「武长霞那个忤逆不孝的,为了要掌家权,故意让她哥哥压着我儿的俸禄不发,呸,想要拿捏我,不可能!」
李老太完全忘记了她儿子刚才对她的大吼大叫,直接把所有不满都加在了武氏头上。
「谁让人家哥哥在户部当官呢,唉,惹不起呀!」李老大媳妇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
这一句无疑是火上浇油,李老太顿时口不择言的道,「她那是让她哥以权谋私她,等我儿子日后升官了,非得……」
「啪!」李明潭不能动手打他娘,只得用力的狠狠拍几案,「娘,小心祸从口出!」
李老太不以为然,这家里又没有外人,她难道还怕隔墙
有耳那一套?
「说真的,明潭,等你日后当了大官,真得整治整治你那几个大舅子,要不然武氏仗着有人给她撑腰,无法无天了她!」李老太很是认真的给她小儿子提建议。
李明潭头都要气炸开了,「娘,我岳丈和几个舅兄对我不薄,我怎么能恩将仇报?你日后千万不能再说这个话,要是让武氏听到了,该有多么寒心?」
李老太要的就是武氏难受,她忍武氏可不是一年两年的了,要不是武氏占着茅坑不拉屎,她儿子早该有后了,何苦四十岁了,孩子才三岁。
这还得多亏她有正事,偷着把惠娘买回来,不然他儿子还被武氏给压着不敢纳妾呢!
「她寒心?她一个不能下蛋的母鸡,占着七品官当家主母的位置,她就偷着乐吧她,要不是看她父兄对你还算有帮扶,你以为我能容她到今天?
儿啊,娘现在就盼着你能升官,能当大官,比你岳丈和舅兄都大的官,好让他们武家那些人仰脸瞅咱们家,你没看你那个岳母,惯会用眼皮子夹愣人,你要是当了大官,娘能用眼睛夹愣死她!」
李明潭无奈的道,「娘,你也不是不知道,就是如今的七品官,都是我岳丈替我周转安排的,升官可没你想都那么容易!」
而且他岳丈因为站对了队伍,支持太子继位,现在已经升职为吏部侍郎了,是正三品。
正三品啊,他李明潭这辈子都不敢想!
「儿啊,那你可要努力啊,娘岁数大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到你扬眉吐气那一天?」李老太做出一副忧伤不能自己的模样。
李明潭叹息一声,「娘,儿子能有如今的造化,你就该知足了。
儿子不求别的,只求你嘴上有个把门的,别什么话都出去说,要知道这京城遍地都是王孙贵族,你要是惹了补该惹的麻烦,到时候你可别怪儿子不孝啊!」
李老太就听不了她儿子用如此语气和她说话,刚想在和她儿子诉一遍她年轻时候吃的苦,就被她大儿子给扯住。
「娘,你回屋去看看爹吧,我爹又快要吃药了!」
李明潭的爹去年冬天的时候,不小心在胡同的道上踩了冰,跌了一跤,摔断了尾巴骨,现在只能在暖炕上趴着,等着让人伺候。
李老太瞅一眼日头,的确要到她老头吃药的时间了,她瞅了一眼小儿子,「告诉武氏,你爹的药吃没了,只剩最后一副了,一会儿那姓虞的走了以后,叫她赶紧去药铺抓药去!」
李老太拧哒一下走了。
李明潭的眉头深深地皱着,此时此刻他才算是真切的明白,用他那微薄的俸禄,养活这一大家子有多么不容易。
他的俸禄一年是四十五两,算下来每个月才三两七钱,去了房租子钱,就只剩七钱,七钱如何能养活这一大家子人?
「要不是每月还有些禄米,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养活这一大家子呢!」武氏这边也在和虞小怜诉苦。
虞小怜听武氏倒苦水,全程没有打断武氏的话,只是时不时的附和武氏一下。
待武氏唉声叹气,愁眉苦脸的不行,虞小怜才开口说道,「嫂子,其实要想要摆脱他们,也很简单。」
武氏叹气,「你是不知道,我是什么方法都用了,你李大哥是个极为孝顺的人,他是肯定不会把他父母赶出去的。
唉,说起来,我还是挺怀念在洛城的日子的,那几年我和你李大哥恩恩爱爱,虽没有孩子,但却一点嫌隙也没有。
如今……唉,我只觉得活着没有劲头儿。」
武氏自认为,为了摆脱公婆和三个大伯哥,她已经快把李明潭的耳朵墨迹出茧子了,甚至提出过每个月给他的几个哥哥,每户免费发五百文钱的
法子,可是都被李明潭给拒绝了。
虞小怜狡黠一笑,「嫂子,你想把他们分出去,不能操之过急,一下子都撵出去,让他们没着没落,我李大哥肯定是不能干,你得一步步来,先把那三户人家分出去单过,这样家里也能减轻不少负担!」
武氏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你说说看!」
虞小怜道,「这么一大家子住一起肯定是不行的,每天只是吃米就得下去半桶吧?」
「可不,你李大哥每月发的那些禄米,都吃不到下个月,人太多了,只我大伯哥一家,就十二口人,二伯哥家少点,六口,三伯哥五口,不过他那两儿媳妇都怀着孕呢,到了五月份,家里就又得添两个人了。」
武氏一想到这么些人,挤在这个小小的二进院子里,她就有些窒息,有的时候,她甚至想不管不顾,把这些人都撵出去她家才好,但她不能那么做,伦理道德都不许她做那么疯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