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小怜没想到赵春雨居然是卖身给了郑元丰,这事儿郑元丰还真没对她提起过。
「婶子,你可知道我爷奶他们还活着吗?」虞小怜终于问了自己早就想问的问题。
冯氏很痛快的道,「你爷奶死了,你三叔偷了你奶的钱,带着齐氏跑了,听说是和齐家人一起往南边跑了。
你爷奶当初是和你大伯一起逃荒去了,但后来你大伯自己回来了,他说你爷奶死在逃荒路上了。
你大伯回来后,还在这儿住过两年,后来你那个堂哥虞子书回来,把他接走了,估计是享福去了,你那堂哥赶着马车,穿戴都可好了。」
说到这里,冯氏内心一阵唏嘘,总觉得人生如同一场戏一般,几年时间而已,穷人家破人亡,食不果腹,富人却照样锦衣玉食,安稳度日。
老天爷是真不公平啊。
听说虞老汉和虞老太已经死了,虞长福又被虞子书接走,虞小怜觉得她爹交代的事,已经不用再继续了。
虞长福在虞子书那里,断然是不会缺吃少穿的,至于她那个三叔虞子义,谁也不知道他往哪里逃去了,南边那么大,她找不到,也不想找。
「夫人,那些人举着火把来了,看那样子好像要烧房子!」
草根突然进屋对虞小怜说道,「着草房一旦烧起来,那一会儿功夫就得落了架,咱们出去吧?」
冯氏听了草根的话,赶紧把赵平和虞小怜往出推,「快走,你们快走!」
虞小怜拉上赵平就要往外走,赵平不想他娘留下这里等着被烧死,便不停的挣扎,虞小怜干脆让草根把赵平抱出去。
虞小怜才一出赵家的院子,马大山带着几十个村民,就把赵家院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们不准伤害我娘,更不准烧我家的房子,不然我长大就把你们全杀了。」赵平依旧在草根怀里不停挣扎。
「放心,他们不敢!」虞小怜试图安抚赵平激动的情绪。
「你是谁?你来我们村干什么?」马大山等人,都带着厚厚的面巾,把口鼻捂的严严实实的,而且他们都是远远的站在院门外,根本不靠近。
虞小怜拿出自己做的腰牌,向前走几步给马大山看,马大山是一村之长,是识字的。
当他看完虞小怜腰牌上的字,吓得手里的火把差点没掉在地上。
「虞小怜?」马大山此时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吃惊来形容了。
「是我!」虞小怜收起腰牌,「想来你也看清楚了,我现在是皇帝亲封的七品学官,虽然我是文官,不能直接管你们这些村长、里长什么的,但我相公是阳城新来的县令,我劝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不然我让我相公把你们一个个都抓去当徭役,去修工事,干苦力活去。」
马大山用手一指屋里的冯氏,「可是冯氏得了瘟疫,是会传染整个村子的,今天我管不了你是什么官,冯氏必须得死,别的村子最近也烧死过不少人,也没见官府去抓他们呢,有的村用这个方法有效的止住了疫情,听说官府还夸奖他们了呢!」
「对,你要是拦着不让我们烧冯氏,就是想让我们整个河湾子的人,都给冯氏陪葬,那可不行,冯氏今天必须得死。」
「对,冯氏必须得死,南湾子那里正家的儿媳妇得了瘟疫,里正狠不下心烧了自己的儿媳妇,后来整个村子全得了,现在官差已经把南湾子围了三个多月,听说里面死人都比喘气的多了,官府就等他们死个差不多,一把火把村子焚了呢!」
「对,谁拦着也不好使,冯氏必须得死,不能让她连累咱们!」
村民们你一句我一句的,使赵平情绪更加激动,草根为了省力气,干脆利落的点了赵平的穴道,让他动弹
不得。
「私自杀人是犯法的,就是一县之令要杀个犯人,那也得三奏而后决。
刚才我已经为冯氏把过脉,她熬不过今天晚上的,你们要是不信,明天早上你们再来,到时候我绝不拦着你们。
人有千百种死法,但被活活烧死的话,那太痛苦了,大家和冯氏都是乡亲相邻,就不能让冯氏过了今晚吗?」
虞小怜知道,面对可怕的瘟疫,乡亲们都非常恐慌,所以,决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言相劝。
马大山从人群中找到车郎中,「车郎中,要不你去给冯氏摸下脉?看看是不是虞小怜说的那样,要真是熬不住今晚,那我们就让她自己死去,我也不想手上沾血!」
车郎中其实最近一直在研究如何救治瘟疫病人,也去别的村子参与过救援,因为给瘟疫病人把过脉,所以,他是知道瘟疫病人的脉象和症状的。
车郎中没推脱的进了屋子,只是见冯氏身子跪坐在炕上,脑袋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支撑在炕上,也被冯氏下的不轻,他轻轻的靠近,试了下冯氏的呼吸,见冯氏俨然已经断气,便叹了口气,走了出来。
「冯氏已经去了!」
听见冯氏去了,被点了穴的赵平顿时泪流满面,一下子昏厥过去。
虞小怜对草根道,「把他先抱到马车上去!」
草根抱起赵平,快步向马车走去。
路过院门口的时候,众人纷纷退避三舍,离的远远的,生怕被什么毒气沾染上。
「冯氏死了,马村长,你现在可以去收尸了!」虞小怜看向马大山。
马大山有一瞬间的迟疑,要他说一把火把赵家这房子烧了干净,哪个愿意接触冯氏的尸身啊?万一也沾染上瘟疫,那就糟了。
「冯氏得的应该不是瘟疫,瘟疫病人面色发黑,指甲也黑,冯氏没有这些症状。」车郎中开口。
众人还是比较相信车郎中的话的,听车郎中这么一说,顿时松了一口气。
「既然不是瘟疫,那就让赵平自己处理他娘的后事吧,咱们回吧?」马氏一挥手,就想带着几个儿子走。
当初她们一家去后山埋她大儿子和二儿子,回来的时候家里房子就起火了,但虽没亲眼看见虞小怜放火,但她心里认定这火就是虞小怜放的。
本来以为和虞小怜算账的时候到了,却不想这虞小怜居然当了个什么学官。
女人能当官?
不对,虞小怜这眼睛颜色好像也不太对!
这虞小怜莫不是假的?
可是谁冒充虞小怜干什么啊?
正所谓,民不与官斗,马氏决定不去招惹虞小怜,反正人家也不能回村里生活,对她以后的生活,是没什么影响的。
爱是谁是谁,爱什么官,什么官,反正她躲远远的就对了,马氏挥手带着儿子和孙子走了。
罗家这一大家子一走,马大山带来的几十人顿时少了一半。
虞小怜蹙眉,这坏人怎么没恶报呢?几年不见,罗家的人口居然不减反增,就是好人没好报,祸害遗千年啊!
村里死了人,马大山作为村长,自然不能一走了之。
他张罗了几个人要把冯氏拖去后山埋上。
虞小怜掏出一个二两的银角子,「还请马大叔叫人,给冯氏打一副薄棺!」
冯氏也算是她娘的闺蜜,而且是个心善苦命之人,她实在不忍心冯氏就这么被草草埋葬。
村里有木匠,山上有木头,打副薄官还是很简单的事,等赵平悠悠转醒,冯氏就已经被装进了棺材里,众人正往后山上抬。
虞小怜对草根道,「你跟着赵平,让他去他娘
坟前磕几个头后,再把他带回来!」
草根应了声是,便和赵平一起跟在了冯氏的棺材后面。
虞小怜马车侧面的阴影处站着,等草根和赵平回来。
等到未时的时候,草根才带着赵平回来,虞小怜问赵平有什么打算,是想跟着她,还是想去找他的姐姐赵春雨?
赵平想到他姐姐在郑府的处境,没有犹豫的选择了跟着虞小怜。
他姐姐一心想嫁给郑小郎中,那怕是做妾也是心甘情愿的,几个月前他和他娘一起去阳城看望他姐姐,在郑府门外等待通传的功夫,意外听见海掌柜和另一和掌柜闲聊,这才得知原来郑小郎中在去年就已经娶了正室妻子,只不过那妻子住在郑家南方的老宅,并不在北地。
就在他娘想要上前打探一下的时候,那两个掌柜被门房放假进去,似乎是月底过来府里,向郑小郎中拢账汇总来的。
等门房通报的功夫,赵平就已经和冯氏商量好,不把这事儿告诉赵春雨,赵春雨对郑元丰的痴恋已经达到了一种近乎病态的程度,赵平和冯氏实在不想打击她。
却不想见了面后,一交谈,这才发现赵春雨早就已经知道了郑元丰娶妻之事。
赵春雨在郑元丰府上为奴为婢已经将近九年时间,期间郑元丰明确表示过让赵春雨回家嫁人去,郑元丰当初虽给了冯氏赵春雨的卖身钱,却并没有公事公办的去县衙给卖身契盖章。
奈何郑元丰几次相劝,赵春雨都倔强不肯回家嫁人,后面郑元丰也就不再劝了。
赵春雨就这么在郑府熬成了一个二十岁的老姑娘。
头几年冯氏还不急,她总以为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她闺女长的又不丑,虽然身份有些不配,但她闺女求的又不是正室之位。
只是近两年来,冯氏感觉自己身体原来越不好,女儿的亲事也成了她的一块心病,终于在年后的时候,冯氏决定去阳城把女儿带回来。
当时去的时候,冯氏是下定决心,捆也要把女儿捆回来的,但见了面的时候,面对女儿国哭求,冯氏的这个决心很快就散了。
赵春雨不肯回河湾子,死活不肯,冯氏没办法,只得带着赵平回了河湾子。
赵春雨在郑元丰那里应该是能挣月钱的,赵春雨也把自己攒下的钱给了冯氏一些,但冯氏想留着银钱将来给赵平娶媳妇用,因此有病了也不肯去看病吃药,只是一味的挺着。
赵平对这个姐姐心里是有怨恨的,如果他娘不是整日忧心他姐姐,也不会走的这么突然,毕竟他娘还不到五十岁呢。
娘死家散,赵平心里已经决定不认赵春雨这个姐姐了。
「我愿意跟姐姐走,我可以砍柴,可以煮饭,可以洗衣服,姐姐,我不会白让你收留我的。」赵平声音闷闷的。
其实要不是他娘临死托孤,他是谁也不想投靠的,他们村里有都是没人种的地,他勤快点种上一两亩,到秋天打的粮食,就够他一年吃的了。
但让他跟着虞小怜是他娘的临终遗愿,赵平一点也不想忤逆他娘,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孝顺他娘了,如果连他娘的临终遗愿他也背弃,那他岂不是和姐姐一样不孝?
「既然你决定跟我走,那你上车吧!」忙活了一天,虞小怜也累的很,此时的她一点废话也不想多说。
「姐姐,等等我,我马上回来!」赵平说完,快步往自家院子跑去,不一会儿功夫就在屋里,找到冯氏藏起来的十几块小碎银子,揣到怀里后,又拿了几件他的衣服,这才钻进马车。
「姐姐,我们到哪里去?」
赵平内心其实极度不安,他在心里不停的安慰自己,他娘放心托付的人应该不会是个坏人。
虞小怜靠在车厢上,闭上眼睛,「我们先去镇上,我还有事没办完,等过几天我带你回阳城,我家现在在阳城。」
赵平的两只小手指不断的来回拉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又怕问的多了惹虞小怜不快,便沉默着不再说话了。
虞小怜和高氏是约着在镇上的来福客栈见面的,可虞小怜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高氏回来,她知道高氏应该是找到她爹娘或者是兄弟了。
虞小怜给赵平和草根都单独安排了房间,并让人送了热水给赵平,赵平下河捉鱼的时候,弄到身上的泥都还在身上挂着呢!
而且虞小怜起初并没有注意到,赵平用包袱背了几身衣服,当她发现后,就让草根把赵平的衣服扔了。
赵平洗过澡穿上草根刚给他买回来的新衣服,整个人变得更加的不安。
这种情况和他娘带他和他姐,去投靠郑家的那时候,更加的让他不安。
可能是那时候有家人在身边,又有他娘给他当主心骨,所以赵平不慌。
此时,他身边两个人都是从没接触过的陌生人,虞小怜不仅让草根给他买好料子的衣服,还给他吃白面馍馍,世上真的会有无缘无故的好吗?
就连他爹娘的那些亲戚,都做不到如此大方,为什么这个虞小怜会甘愿要他这个「吃白饭」的呢?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以前和他家是邻居?她娘和他娘关系处的好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