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督学政,督促地方文教事务……那位终于展露自己的獠牙了。”郑嵩说道。
太原王氏的代表王卓道:“名为督促地方文教,实则针对我士族。那位想把经典的解释权抢走,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
博陵崔氏的代表崔干叹道:“印刷术帮了他大忙啊,否则弘文馆注释的九经连长安城都出不去。”
王卓忽然道:“印刷术是紫霄观孙真人所创,你们说他会不会倒向那位了?”
范阳卢氏的卢秀摇头道:“不好说,他发明印刷术的初衷确实是为了印刷道经,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众人皆点头,毕竟印刷术最先印刷的确实是紫霄观革新用的道经。
后来又把印刷术传授给了茅山、楼观道等道教大派,用以印刷道经,从哪看都是为了宣扬道经所创。
卢秀话锋一转,道:“然,后面他把此术交给那位是出于什么目的,我们就不知道了。”
王卓补充道:“诸位可别忘了,他的那个弟子可是尚了嫡公主的。如果他没有拿出足够的好处,那位会把嫡女拿出来联姻吗?”
赵郡李氏的代表李宏说道:“陈景恪自称陈衍公后裔,不知你们可有查到些蛛丝马迹?”
郑嵩摇头道:“我们查过,永嘉之乱时阳武户牖陈氏确实有子弟四散迁徙。”
“只是陈氏一脉人口众多,且此事已经过去数百年,很难把所有人都找出来。”
王卓轻蔑的道:“他必然是假冒的,否则为何不去联系陈氏一脉重述族谱。”
卢秀无奈的提醒道:“诸位莫要忘了,他能有今日依仗的并非陈氏余荫,而是孙真人。”
“我们没有必要追究他的真实来历,只要知道他是孙真人的弟子就可以了。”
除了王卓其他人都不禁再次点头,陈景恪的出身具体是什么已经无所谓了,重要的是他代表着孙思邈。
况且陈氏一族早就没落了,就算证实他是阳武户牖陈氏一脉分支又能如何?
王卓不甘心的道:“他和皇后以姨甥相称,又尚了晋阳公主,据说对公主很是喜爱,不可能站在我们一方。”
郑嵩不解的道:“那为何他还要写出吹捧士族的文章?真是孙真人逼迫?”
崔干道:“不知道,或许有别的图谋也说不定。总之不可能是孙真人,他二月初就离京外出寻找药物至今未归。”
郑嵩忍不住吐槽道:“这老神仙真是不安生,前半生就到处漂泊,现在年龄大了不好好颐养天年还要四处乱跑。”
崔干道:“他在京中停留这么久都是为了这个弟子,兴许是见紫霄观站稳脚跟,就故态萌发了。”
王卓插话道:“会不会是他提前得知此事,故意避开?”
“……”
众人直接无视了他的话,孙思邈二月初离开,皇帝三月份召开御前会议,中间隔了一个多月。
李世民是有多想不开,竟然提前一个多月把这么大的计划告诉孙思邈这个闲人?
逻辑上就说不通。
他们心中很清楚王卓为什么处处针对紫霄观,原因很简单,夹带着私仇呢。
王修齐正是他这一房分出去的支脉,先是被陈景恪殴打又被皇帝处罚,狠狠扫了他这一房的颜面。
这次抓住机会,自然拼命给紫霄观穿小鞋。
众人对于他这种公报私仇的行为很是不满,一直没有说话的清河崔氏崔云直言道:
“孙真人是道教魁首,在此关键时刻决不可轻易得罪,以防把他们推向那边。”
卢秀亦说道:“对,自孙真人革新后道教实力大涨,隐隐有压佛教一头的趋势。在这种节骨眼上,我们绝不能得罪他们。”
其他人也纷纷赞同这个决定。
崔云又说道:“大家似乎忘了今天聚会的目的,不是因为紫霄观而是提督学政之事,莫要主次不分。”
众人不禁朝王卓看去,就是他把话题扯到紫霄观身上的。
被针对的王卓又惊又怒,却也知道大家说的有道理,且也不敢真的得罪这么多人,只能阴沉着脸不发一言。
众人直接无视了他,继续讨论原本的话题。
卢秀说道:“之前那位意图推广弘文馆注释的九经,和我士族争夺注释权。”
“我们被迫公布了一部分家传学问,不过总算是挡住了他的企图,说明读书人还是更愿意相信我们的。”
“提督学政当是他不甘心之下作出的反扑,待这些督学官赴任,必然会强行推广弘文馆九经,我们不可不防。”
李宏说道:“有没有办法迫使他取消这个计划?建设一个全新的衙门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数不胜数,朝廷能负担得起?”
崔干道:“朝廷每年能从玻璃、糖这两项获得千万缗钱粮,又可以从南边小国购买百万石粮食,并不缺钱粮。”
“且提督学政是教化之举,已经被鼓吹为善政……关键是,一旦此计划通过就可以增加近万名官吏位置,就连魏相公都不敢反对。”
“想从朝中下手破坏这个计划几乎不可能,我们能做的就是从地方进行破坏。”
郑嵩认同的道:“我亦做此想,要破坏这个计划只有从地方动手,目前我只想到两个方法。”
“一,想办法把我们的人塞进去担任督学;二,收买这些督学官,让他们为我所用。”
众人皆点头表示认同他的方法。
郑嵩说道:“既然大家都认同此策那就开始行动吧,首先去拜访一下国子祭酒孔颖达孔学士。”
……
皇宫,陈景恪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把遴选督学官的重任全部交给孔学士,恐怕不好吧?他可也是士族出身。”
李世民捋须笑道:“那如果我告诉你,朝廷注释九经的时候,孔祭酒正好担任弘文馆学士,你还会这么想吗?”
陈景恪瞬间就明白了,道:“您是说九经是孔学士带头编写的?”
李世民道:“以前不是,他只是主持人之一。但现在吗,他可以是带头的那个人。”
弘文馆九经的注释,是以那几个学士为主进行的,孔颖达在其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可以说每一本都倾注着他的心血。
但要说他是总编撰对其他人就有些不公了,所以一直以来在编撰一栏写的始终是弘文馆一众学士,没有总编撰。
可现在吗,稍稍把他的位置往前提一提,就算不说他是总编撰效果也是一样的。
李世民说道:“士族肆意解读先贤学问,孔祭酒作为孔子的后人对此早就心怀不满,一直想夺回对祖学的解释权。”
“所以他和士族天然不对付,不用害怕他们同流合污。”
“孔子嫡系后人亲自担任国子祭酒主持革新,能影响一大批读书人,也有助于学政体系建设。”
陈景恪再次为李世民的政治智慧感到叹服,真的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一点空子都不给士族留。
还有一点就是,士族大概率以为提督学政只是派个官吏去地方推广九经,虽然会重视会破坏,但不会真的太上心。
毕竟靠一两个官吏就想扭转大局,是不太现实的。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这个职位完全是在给学政体系和科举体系做配套的。
等督学官上任坐稳位置,紧接着就是遍布全国的官学,以及从地方到中央的科举制。
上一次朝廷推广九经,士族通过公布部分家传学问来阻挡,这一次看他们还能怎么办。
这件事情说完,李世民转而说道:“这次叫你来,是有事情一时拿不定主意,想问问你的意见。”
陈景恪道:“您尽管问,只要我知道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世民拿出世界地图,说道:“我准备先分封几个封国出去以为表率,你说这封国放在哪里比较好。”
陈景恪发现这幅地图上多了许多细节,就知道这段时间李世民也没闲着,应该是派人四处打探过。
这是好事,大唐已经占据了先机,向外之心越强越好。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陛下准备把封国放在哪里?”
李世民指着地图道:“两处地方,一为吕宋岛,这里地域辽阔土著以村落为居实力弱小,很是合适。第二吗……”
他的手上移了一大段距离,放在了一个地方,道:“这里。”
陈景恪惊讶的道:“九州岛?这可是扶桑国的地方,他们的实力可不弱,您准备和他们开战了?”
李世民说道:“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当地人称呼这里为筑紫国,是扶桑的藩属国。”
“该国向来不服扶桑数次起兵反抗,只是国力较弱被镇压了下去,连国主都被杀了。”
“我找到了该国国主后裔,准备扶持其复国。然后从这座岛上割出一部分土地作为大唐的领土,分封给功臣。”
陈景恪还真不知道有这样一段历史,但依然忧心的道:“扶桑会允许其复国吗?到时他们举国来犯怎么办?”
“我们的军队毕竟是劳师远征,总不能天天停在那里保护他们吧?”
李世民摇摇头道:“看来你是真不懂,为什么不能驻扎一支军队在这里?”
“看到这里了吗,对马岛和耽罗岛,我准备各驻扎一支水军在这里。由九州岛上的封国来提供粮饷,我相信他们会很乐意的。”
“至于扶桑,你忘了新式海船和炮舰了吗?在陆地上或许他们还能靠着血气之勇抵抗一二,在海上他们将毫无还手之力。”
陈景恪惊讶的道:“您造出炮舰了?”
李世民颔首道:“早就造出来了,虽然不是你说的那种大型战舰,但用来对付扶桑水师还是绰绰有余的。”
陈景恪在无异议,道:“那我没意见了。九州岛虽然不富裕,但也经过了筑紫国数百年开垦,比蛮荒的吕宋要更适合当样板。”
“而且这上面还有数十万筑紫国人,可以作为封国人口的来源,经过一两代人的教化和通婚他们就是唐人。”
“嗯,还能威慑扶桑,还可以联系北部的虾夷人,共同给扶桑人制造麻烦,一点点消耗他们的国力。”
“等到时机成熟,我们就可以一举拿下扶桑国,彻底把这里变成大唐的领土,然后分封给更多的功臣。”
陈景恪也是越说越兴奋,最后忍不住赞道:“陛下英明,竟然能想到这处地方。最开始我想的其实是吕宋岛……”
李世民很喜欢这个马屁,高兴的道:“既然你也认同,那就把封国放在这里吧。”
“青州的海军已经组建完成,是时候让他们展露一下爪牙了。”
青州海军并不是凭空组建的,去年朝廷就已经开始打造海船招募士兵组建水师了。
只不过那时候是实验性质的,没有给正式的番号,只是作为辅助军种打造。
今年在此基础上正式组建了水师衙门,所以成型非常快,直接就拥有了战斗力。
这也标志着,海军第一次作为独立兵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事实上,前世海军第一次作为独立兵种存在,也是出现在唐朝。不得不说,大唐武德充沛啊。
事情商量完,陈景恪就怀着兴奋的心情离开了。打小日……子过的不错的扶桑国,实在大快人心。
真希望早点把这个国家给灭了,让他彻底消失在地球上。
陈景恪已经决定了,彻底毁灭他们所有存在过的痕迹,连他们的祖坟都给刨出来毁掉。
将来史书上会这么记载,当年徐福率三千童男女出海,来到了扶桑诸岛繁衍生息,到了大唐重归华夏。
至于徐福到来之前的历史,全部不存在。
什么绳文时代、飞鸟时代……后世的历史根本就不会出现类似的字眼。
在有文字的情况下,诸子百家的学问都能失传,没有任何文字记载的扶桑神话传说,凭什么不能完全消失?
虽然这很难,但总要去尝试一下才行。
……
而看着陈景恪离去的背影,李世民也露出开心的笑容。
他把封国放在这里的原因可不止于此,第一针对目标也并不是扶桑,而是近在咫尺的辽东诸国。
陈景恪只看到了扶桑,却没有看到这一点,说明他的心机和政治眼光很是平庸。
平庸好啊,平庸才让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