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陈景恪一声令下,大军蜂拥而动,依照早就做好的计划分头行动。
一直等所有人都出了营地,李孝逸才连忙打开伞给陈景恪遮住雨:“都尉,去里面换件衣服吧烤一烤吧。”
陈景恪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打了个哆嗦道:“走走走,赶紧去营房。”
他没有站在雨地里和大家同甘共苦的打算,又不准备造反,干这个没意义。
对于李孝逸没有跟过去,他也不奇怪。一来李孝逸并非武将,属于玩脑子的;二来也需要一個人留守军营居中调节。
王方翼就文武双全了,直接带兵去了一线。
只是陈景恪不知道的是,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一双惊恐的眼睛始终在注视着他,直到他消失在雨幕中。
这个人正是武元爽。
自上次聊过之后他的日子就更难过了,比刚来的时候还难过,他知道是为什么。所以对陈景恪和武舒可谓是恨之入骨,可他没有办法。
这已经不是形势比人强的问题了,关键是他手中一张牌都没有,毫无反抗的余地。
不过他也不担心对方真的会弄死自己,再怎么说他也是国公之子,不明不白死在了军营谁都交待不过去。
可是现在他的自信产生了动摇,刚才陈景恪在雨幕里那一番话他听的一清二楚。
传承数百年的士族豪强子弟,他说杀都杀,更何况是自己这样落魄的贵族。
这一刻他彻底慌了,心中被恐惧填满,恨意犹如烈阳下的薄霜,瞬间消失无影。
他开始后悔,之前为什么不承认错误,为什么不主动忏悔?
回想之前自己做过的一切,发现对方有太多理由要杀自己了。他不禁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欺凌杨氏和武舒她们。
我不想死,我还年轻,我还有很多荣华富贵没有享受……我要活着。
我要去给她们道歉,我要承认错误……
这样想着就冲进了雨中,朝着都尉营房跑去。
人的崩溃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武元爽就是如此。
之前在军营被各种针对折磨,对他这样的公子哥来说已经到了极限,全靠一口气在支撑着。
现在,在死亡的威胁下这口气终于泄了,整个人也就崩溃了。
陈景恪刚换好衣服正在和李孝逸闲聊,被冲进来的武元爽吓了一跳。
李孝逸直接就拍桌子喝斥道:“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哪知武元爽直接无视了他,噗通跪在陈景恪面前,道:“都尉,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听信谗言……”
“我要向娘和妹妹们道歉,请给我一个机会吧,我真的知道错了。”
李孝逸也知道他的事情,有些尴尬的道:“都尉,要不我先出去?”
陈景恪摇头道:“不用,又不是什么秘密。”
然后对武元爽说道:“真知道错了?”
武元爽连忙道:“我真得知道错了,我不是东西,我不是人……”
陈景恪也看出了他的精神不正常,喝道:“行了,我知道了。先回去好好反省,等会儿随我一起回紫霄观,当面向岳母和舒儿道歉。”
武元爽狂喜道:“谢都尉,谢都尉,我这就回去忏悔。”
说完起身就往外跑,到门口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倒,别提多狼狈了。
陈景恪看的直摇头,想不通前天见面他还挺正常的,怎么突然就变成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李孝逸笑道:“看样子我要恭喜都尉了,解决了一桩麻烦事。”
陈景恪叹道:“什么恭喜不恭喜的,本来就算不上什么麻烦,把他扔在这里不过是为了帮舒儿出口气罢了。”
“算了不说他了,来说说这次的行动,你们具体是怎么规划的。”
……
当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还在关注大雨,还在关注朝堂变化的时候,一场激烈的争斗在暗中展开。
一处三进的宅院外,一群身着军装的禁军飞奔而至,带头的正是华武。
他先是让人把守前后门及周边,防止有人趁乱逃跑。然后又让人翻墙入院,从里面把大门打开。
只是不巧的是,刚落下就被一名在墙角小解的仆人发现了踪迹,那仆人大喊道:“什么人?抓贼,有……啊……”
他才刚喊了两声,就被墙头设下的一箭命中咽喉。
翻墙进去的禁军本来已经做好了强冲的准备,可过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有什么动静。
顿时就明白是大雨遮挡了声音,那个仆人的示警声并没有被别人听到。
想到这里他们都松了口气,向着大门摸去,只是这次更加的小心。
这就是一个大户人家的普通宅院,不是那种坞堡,也就无所谓什么守卫之类的,就只有一个门房在把门。
直接就被他们摸过去给控制起来,大门顺利打开。
早就等在门外的华武却并未表彰他们,而是怒道:“刚进来就被人发现,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这要是敌营你们会害死多少人知道吗?”
几名士兵都羞愧的低下头。
华武道:“回去每人写一份儿检查,当着所有人的面做检讨。”
几人苦着脸道:“喏。”
华武也知道现在不是处置人的时候,让几人归队之后,就说道:“记住平时教你们的东西,不要一窝蜂的上去,配合,配合,要相互配合。”
“还有刚才都尉说的话,不要掉以轻心,感觉到威胁就动手杀。直到解除敌人所有反抗手段为止,知道了吗?”
众将士回到:“知道了。”
华武这才一挥手道:“行动。”
大家马上分成三五人一组,有人持盾,有人持刀,有人持长枪,还有弓箭手点缀其间。
而组和组之间又保持着合适的距离,方便随时相互支援。
事实上他们的准备完全就是多余的,还是那句话,这一家子虽然是大户,但这里并不是坞堡,只是一所大一点的民居。
里面的居住的,除了几个会点庄稼把式的护院,别的就都是普通人,在正规军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那几个护院在听到将士们大喊‘投降不杀’之后,很果断的跪在地上,双手抱头把自己蜷缩在一起。
华武的脚步始终不停,一路直奔这家主人的卧室,直接一脚把门踹开就冲了进去。
然而……他们看到的已经是一具吊在房梁上的尸体。
“来晚了,人已经死了。”
“验伤。”华武马上说道。
一群人把尸体放下来查看伤口,很快就有了结果:“脖子里有两道痕迹,是被勒死伪装成悬梁自尽。”
华武说道:“马上把此事禀告王都尉,其他人搜。”
……
一会儿的功夫王方翼就已经得到了三个灭口信息,他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这说明对方已经得到了消息提前开始毁灭证据了。
对放开始灭口并不奇怪,那些士族豪强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
问题是早朝可还没有结束呢,皇帝把所有人都拖在了朝堂上,他们是怎么知道消息并加以灭口的?
想不通之下他只能一边令人加紧抓捕剩下的人,一边派人回去把此事告知陈景恪。
得知此事陈景恪也大为惊讶,皇宫都有对方的间谍了?还能在这种时候把消息传递出去,太可怕了。
还是李孝逸反应快,摇头道:“我们都想差了,敌人根本就不需要知道宫中的消息。更可能在看到大雨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开始灭口了。”
陈景恪略微一想,也觉得这种可能性很高。换成自己肯定也会选择,在大雨落下的那一刻就动手灭口。
不需要把所有人都杀掉,只要把掌握自己罪行的人杀掉就行了。暴雨天气不便出行,又能遮掩凶手痕迹,简直再适合不过。
不过出于求稳他还是道:“无论如何也要把此事告知宫里一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李孝逸道:“理应如此,我这就派人往宫里递消息。”
消息很快传到李世民的耳朵里,他直接就告诉了群臣:“千骑抓人时已经发现三个被灭口,剩下被灭口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呵呵……这些人的手段还真是狠辣,我都想对他们说一声佩服。”
朝堂一片沉默,原本还对皇帝出动禁军抓人不满的大臣,也彻底闭上了嘴巴。
其实不少人私下里都认为,之前大家用旱灾反分封属于正常手段,类似的例子历史上实在太多了。
就这样认定有逆贼实在太过分了,有排除异己的倾向。
然而现在再也没有人敢说这样的话,如果是正常的反对,那些人怎么会动手灭口。
知道千骑已经行动,敌人也已经提前一步开始灭口。李世民知道在把大家都扣在这里也没意思了,就说道:
“行了,今天的早朝就这样吧。回去好好反省,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说完直接起身离开。
任封大喝道:“退朝。”
百官齐声道:“恭送圣人。”然后都心事重重的离开了。
但也有人落在了后面,比如三司衙门的官员就聚在一起,商议如何查办此案。
房玄龄也迈步离开,他是百官之首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做,可没时间浪费在这里。
刚走没几步,魏征就跟了上来,道:“莪早就知道他们行事果决,只是没想到竟然如此狠辣,这么多人说放弃就放弃了。”
房玄龄知道他指的什么人,叹道:“崔干可惜了,其实他是个不错的人,如果没有这件事情他当可有一番大作为。”
魏征点点头,惋惜的道:“是啊,可惜了。恐怕他自己都没想到,他会被当做诱饵抛出来吸引朝廷的注意力吧。”
房玄龄道:“谁知道呢,现在我愈发的肯定自己站在圣人这一方是对的。”
魏征说道:“之前我还很犹豫,看到崔干的下场就彻底死心了。”
房玄龄从候在殿门口的侍者手里接过一个雨伞,走了几步等魏征跟上来,才继续说道:
“但是他们以为死一个崔干和几个边缘小角色,就能把事情遮过去就太天真了。这次不把他们打的彻底抬不起头,圣人是不会罢休的。”
魏征忽然笑道:“我也不愿意罢休。”
房玄龄也笑道:“是啊,不只是你,也不只我,所有有资格当诸侯王的都不会善罢甘休。”
……
申时末,千骑的行动终于结束。
王方翼向陈景恪做了汇报:“十四名逆贼四名被杀三名自我了断,另外七名全部被缉拿归案,人犯已经转交大理寺。”
陈景恪忍不住头皮发麻,道:“竟然死了一半?真够毒的啊。”
李孝逸先是点头,不过马上就疑惑的道:“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把所有人都杀掉,为什么就只杀了七个?”
王方翼顿生知己之感,道:“我正想说,死掉的七个全是士族子弟或者和士族豪强关系密切之人,活着的七个都是普通人出身。”
陈景恪惊讶的道:“你是说他们杀的都是自己人,反而把这些外人留着?为什么?”
李孝逸则露出了然之色,解释道:“这些人可说是饵料也可以说是弃子,用来吸引朝廷注意力的。”
“甚至崔干都是弃子,他供出这些人的目的就是为此……同时也想用他的死来平息这次事情。”
“嘶。”陈景恪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道:“连自己人都放弃,崔干当初可是被排在氏族志第一等的人,连他都能被放弃吗?”
李孝逸说道:“只要能保证主脉平安无事,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放弃的。况且崔干太引人注目了,把他抛出来才能吸引朝廷的注意力。”
“您就等着瞧吧,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流言传出,说借助旱灾生事是崔干他们几个的阴谋,败露后他们就畏罪自杀了。”
陈景恪皱眉道:“你们说这些有证据吗?”
李孝逸摇头道:“没证据,但我有七八分把握这是真的。”
陈景恪知道他不是说大话的人,七八分把握就相当于是十成了,所以当即就说道:“我去禀告圣人。”
李孝逸拦住他道:“都尉莫急,我们两个都能猜到的事情,您以为圣人会猜不到?恐怕他第一时间就猜到了。”
陈景恪问道:“那陛下为何没有拆穿他们的阴谋,反而还要按照崔干的交待去抓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