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事关重大,朝廷的信使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赶往薛延陀,千里距离一来一回只用了半个月。
信使带回了两个消息:
第一個消息是:契苾何力是被裹挟反叛的,为了表示对朝廷的忠心,他割下了自己的一个耳朵。
听到这个消息,之前所有对他的谩骂之词都变成了夸奖。
异族将领官吏们则扬眉吐气,阿史那结社率只是个例,契苾何力才是我们这个群体的代表。
李世民也是感动的当众落泪,并发誓一定要把契苾何力要回来。
第二个消息则让大唐君臣都义愤填膺:夷男见无法劝降契苾何力,就以他为人质求娶大唐公主。
“景恪,事情全都被你给猜中了。”李世民欣赏的道。
陈景恪反倒是没有居功:“此事其实并不难猜,只是诸位因为种种顾虑不愿意说罢了。”
在座的不少人嘴角都浮起笑容,其实这个结果也在他们的猜测之中。
可是谁都不敢赌那万一的可能,没人想当司马迁,所有这个推测也只是被藏在心里没往外说。
李世民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也没有在多说什么,转而道: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把契苾将军解救出来。现在列国都在关注此事,若不能妥善处置,恐会成为笑柄。”
群臣再次沉默,不是他们没办法,而是不敢说。
处理此事的办法不外乎两种:
一答应和亲,可这么做的就相当于承认了薛延陀在漠北的统治权。
养虎为患,谁都不想当这个历史罪人。
最关键的是,一群将领虎视眈眈,想立功想的眼珠子都绿了。
谁敢提和亲,他们就敢和谁拼命。
不和亲就只能打,可是契苾何力还在别人手里,万一夷男把人杀了怎么办?
一旦这种事情发生了,谁提议打的,谁一样要担责任。
现在的情况就是,大唐必须要安全的把契苾何力救出来,否则一样会落面子。
连如此忠臣都保不住,以后谁还敢给你卖命?
尤其是那一大群异族的降臣降将,可都等着朝廷的态度呢。
陈景恪是最不耐烦搞这些心机算计的,所以直接说道:“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打。”
李世民摇摇头道:“打简单,可是契苾将军还在薛延陀手里,我们投鼠忌器啊。”
陈景恪说道:“不是说了吗,告诉夷男,敢害了契苾将军的性命,就灭他全族。”
“而且这一仗我们也必须打,否则以后列国纷纷效仿怎么办?”
魏征终于开口,道:“我亦赞同真人此言,薛延陀敢收留大唐的逆贼,还以忠臣为质强求公主,此举无异于公开反叛大唐。”
“若我们不能给予迎头痛击,唯恐列国效仿,真到那一天就晚了。”
“所以这一仗我们必须要打,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大唐的态度,警示后来者。”
自从打完吐谷浑就退居二线,久不过问朝政的李靖也终于开口道:
“薛延陀事实上统治漠北十余年,控弦之士二十余万,有当年东突厥半数实力。”
“夷男的野心也随之膨胀,他想当真正的草原之主,想和大唐平起平坐。”
“若我大唐同意其和亲之举,不用十年草原将不复为中原所有矣。”
李世民见他开口心下就是一喜,连忙问道:“卫国公可有良策?”
李靖说道:“我同意陈真人的意见,这一仗必须要打。”
“但为了契苾将军的安危,必须要控制好战争的烈度。”
“既要打痛他,又不能把夷男给逼急了,行破釜沉舟之举。”
李世民深以为然,其实这也是他的态度,打是必须的,问题就在于打到什么程度。
其实就算没有这件事情,大唐也会和薛延陀开战,甚至已经做好了灭其国的准备。
只是有了这件事情,不得不改变计划,改为打痛他。
所以说,夷男阴差阳错之下,反而救了自己一命。
对于这个新计划,军方自然也是同意的。
别管能不能灭国了,先有仗打再说。
现在的问题就是,派谁去打这一仗。
能打赢薛延陀的将领很多,可是能把战争烈度控制的恰到好处的,要很不容易了。
李世民沉吟了一番,对李靖道:“卫国公可肯挂帅?”
李靖摇摇头道:“臣虽有此心,然以垂垂老矣恐不能在经历草原的风霜了。”
李世民其实也只是象征性的问一下,并没有真的出动他,闻言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扫视了一圈,目光最终停留在李绩身上:“懋功,此行就有你去吧。”
李绩起身道:“喏,臣必不负圣人之托。”
其后又任命侯君集、阿史那社尔为副将,又从各军后抽调将领七八人随行。
然后抽调十三个折冲府共计一万五千人前往草原。
与此同时,大唐的使者再一次出发前往薛延陀,传达了天可汗大唐圣人李世民的旨意。
要么交出叛贼并把契苾何力送回,要么战场上见真章。
若敢伤害契苾将军的家人,就以夷男三名族人偿命,若伤害契苾将军则以夷男全族陪葬。
听到这个消息,薛延陀大部分人都义愤填膺,纷纷要求杀了使者和契苾何力全家。
这些人多是近十年崛起的年轻一辈,没有经历过十多年前唐灭东突厥之战。
对于大唐的战斗力了解不深。
还有少部分人则忧心忡忡,大唐太强最好别招惹。
就算真要打这一仗,也别把事情做绝,等战争结束再处置契苾何力也不迟。
潜在意思就是,如果我们答应了一切好说,如果打输了还有个谈判的筹码。
这些多是老人,甚至很多作为附从军参加过灭东突厥之战,他们比谁都清楚唐军战斗力的恐惧。
唐军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这句话的背后可是无数实打实的战绩,否则怎么可能会传播的那么广。
唐军作战向来以一当十,十比一那就是势均力敌,五比一就是优势,一比一就是虐菜。
夷男也没想到,大唐竟然会采取如此暴烈的做法,心中隐隐有些后悔。
不过他也是一世雄主,很快把这些负面情绪驱赶出去,内心深处隐隐有些兴奋感。
他经历过东突厥颉利可汗的统治,后来带头反对颉利加入大唐阵营,一步步把薛延陀发展成现在的漠北之主。
但漠北已经装不下他的野心,他想要更多。
漠南就是他战略目标的下一步,如此他就可以坐拥整个草原大漠,成为第二个东突厥。
可是他很清楚,想要做到这一步就必须和唐军做一场。
赢了才有后续,输了失去一切,所以之前他一直小心翼翼。
现在有了契苾何力在手,反而可以尝试一下,就算打输了也能以他为筹码进行谈判。
啥?你说用一名将领作为人质就能要写整个大唐?
这不是瞎说吗。
但夷男相信李世民,撇开离场而言,他对李世民是非常欣赏兼信任的。
这个人是不会放弃忠于他的大臣的。
更何况气氛已经烘托到这个程度,就算是为了面子,也要把契苾何力给救回去。
那就打一场吧,他兴奋的想道。
之后他就一锤定音,打。
“但是战场不能放在漠北,这样对我薛延陀的百姓影响太大。”
“我们主动出击跨过缓冲地带进入漠南,把战场放在突厥人的地界。”
“如果我们打赢了,还可以顺势拿下定襄城,完成漠北和漠南的一统。”
“我们要在唐军到来之前,在漠南拿下一块要地,以此为据点和唐军作战。”
闻听此言,薛延陀诸部兴奋的嗷嗷直叫。
之后夷男调兵遣将,抽调了七万大军准备南下漠南。
另一边,东突厥人也知道大唐和薛延陀要开战了,李思摩这个可汗第一件事情就是收拾细软准备跑路。
他不光自己收拾,还让直属自己的部族收拾。
他的手下不解,道:“可汗,如果我们逃走,恐惹天可汗不喜啊。”
李思摩道:“你不懂,草原荒漠环境恶劣,我之前就不愿意让部族过来受苦,只是天可汗有命我不得不从。”
“现在这就是个好机会,借着躲避薛延陀,把部族迁徙到黄河以南。”
“等到战事结束,我就去长安哭诉,哀求天可汗让我们留在黄河以南。”
那名手下恍然大悟,佩服的道:“可汗高明。”
李思摩却没有高兴,而是严肃的道:“光靠哭诉是没用的,还要有功劳。”
“所以只有百姓能撤走,空弦之士全部留下协同作战。”
“能不能让我们的族人留在黄河以南,就看大家作战够不够勇敢了。”
众部下肃然领命,道:“请可汗放心,属下等必拼死一战。”
李思摩很是欣慰。
这时,又有人迟疑的道:“要不要通知其他部族?”
李思摩没有回答,反而是另外一个人说了一句话:“天可汗不可能让所有部族都留在漠南。”
潜在意思大家都懂,都过去最后可能一起回来。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想顾好自己再说吧。
李思摩没有回答,其实也是这个意思。
他这个东突厥可汗是李世民任命的,并不被各部认可。
原因很简单,他金发碧眼长的和胡人一模一样,在一群黑发黑眼的人中间太过于另类。
当年就有人怀疑过,是不是他母亲和胡人偷情生下的他。
只是没有任何证据,谁也不好下结论。
但是他爹对他很不待见,根本就没有给他任何权力,只是让他当了个管理后勤的文官。
后来他爹死了,才根据草原规矩给他分了一个部族,他才正式拥有了自己的直属部族。
但即便如此,在东突厥体系里他也是边缘人物。
也因此,他是最早归附李唐的,还被封为怀化郡王。
不过他也配得上这个爵位,为大唐立下了赫赫功绩。
属于那种心里很有逼数,打仗真敢拼死上的人。
去年李世民把东突厥余部迁徙到漠南,就任命他当了突厥可汗。
只是其他各部对他依然很不待见,他这个可汗说话都不够响亮。
也正是因此,关键时刻他也只需要考虑直属自己的部族,其他部族爱咋咋滴去吧。
就算他们全死光了,自己往长安一住那也是地位尊崇的怀化郡王。
不过李思摩毕竟不是这种小人,在关键时刻还是通知了其他各部,让他们提防薛延陀的突袭。
此举确实挽救了不少任命。
而在漠南漠北的缓冲地带,看着空空荡荡的集市,回想之前这里的热闹,李孝逸气的直跳脚。
“我的心血啊,可恶的薛延陀,我必灭之。”
王方翼失笑道:“这一仗是必然的,这个集市肯定要撤离,你应该早有心理准备才是。”
李孝逸说道:“有准备是有准备,但该难受还是难受啊,这种感觉你不懂。”
王方翼说道:“行了,别墨迹了,咱们也该行动了。”
李孝逸点点头,纵身上马道:“没想到效仿卫国公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王方翼点点头,问道:“消息可靠吗?”
李孝逸说道:“可靠,我专门跑到定襄城,拦截住了两波使节,从他们那里问清楚了薛延陀王帐和契苾将军关押的位置。”
“引路的向导也找到了,都是经常往来漠北的商人,对那边的地形很熟悉。”
王方翼欣喜的道:“那就好,咱们这个榷场没有白开,若此事能成你莪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是的,他们搞榷场可不是为了赚钱,或者说赚钱只是附带的。
真正的作用是通过榷场打探薛延陀的消息。
数个月的时间,足够他们把薛延陀的情况摸的一清二楚。
非但如此,还收买了许多薛延陀人当带路党。
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天做准备。
霍去病千里奔袭,卫国公夜袭颉利王帐。
今天我王方翼、李孝逸就要率千骑突袭薛延陀王帐,解救大唐忠臣契苾将军。
不过王方翼的顾虑要更多一点,问道:“英国公会同意我们的计划吗?”
李孝逸笑道:“你担心这个做什么,当初圣人可是给了我们自专之劝的。”
王方翼迟疑道:“可这个自专之劝是在上个驻地给的,现在形式不同了啊。”
李孝逸道:“问题是,圣人也没把这个全力收回去啊,不是吗?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不会有事的。”
然后他压低声音道:“告诉你一个绝密消息,太子殿下也来前线了。有他在,你担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