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道路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主干道上还好，杂乱的脚步在厚厚的大雪中踏出一片道路。
刘进搀扶着汉武帝缓缓行在朱雀大街上。
一老一少的身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过往百姓反而纷纷对爷孙露出一抹尊敬。
孝道在这个社会，被就被推崇。
道路两侧偶尔会看到三两个乞丐，不多。
只是越朝着未央宫南向走去，乞丐的数量就越来越多，到咸阳门的时候，道路两侧的商铺廊檐下，已经聚满了百姓。
商铺的店博士不时会招呼着奴隶驱赶这些乞丐，奴隶驱赶不走，就会迎来主人家当街殴打。
奴隶是私人货物，奴隶主殴打死奴隶官府都管不着。
相较于这些可怜的乞丐来说，奴隶在这个灾时，已经算是过的很好了，虽然他们一天只有一顿饭，但他们却能有个地方居住，不至于被冻死。
“长安城尚且如此……”
汉武帝眼神有些浑浊，他一直不愿意出宫，不愿意面对这一切。
因为看到这一幕幕的惨像，无不说明着他这个做皇帝的失败。
即便他过去很威风，将匈奴打的生活不能自理，将汉民族的自信重新打出来了。
可那又如何？
眼前一幕幕惨象，依无不证明了他治理内政的失败。
这里距离未央宫有些远了，官府不会重点治理，倒不是说大汉官府无能只会在天子脚下做表面文章。
实际他们也想治理，但官府的杂役数量有限，只是驱赶北城的乞丐已经耗费了巨大精力，压根抽不出人马去驱赶南城的流民乞丐。
刘进从怀里掏出为数不多的零花钱，大概有三十多钱。
这一举动，顿时吸引了好一些乞丐如狼一般的目光。
汉武帝压着刘进的手，摇摇头：“不要出手。”
刘进不解的看着汉武帝。
汉武帝目光有些复杂，边走边说：“这一点钱能施舍给几个人？其他人怎么办？”
“退一步说，你这点钱又够他们活多久？”
刘进据理力争道：“最起码让一部分人能有活下去的希望。”
汉武帝摇头：“这一点希望维持不了多久，希望破灭之后就是更大的绝望，这对他们来说更加残忍。”
刘进叹口气，目光触碰到几名乞丐身上，其中一名三十多岁的妇人怀中还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夫人衣衫敞开一部分，用最后的奶水维持着婴儿活命的希望。
刘进的心像是被刀子扎了一样。
“爷爷，为何不开仓放粮救他们？”
汉武帝咬牙道：“太仓的粮……不多了，不到最严重的时候，不能放，九卿有自己的判断。”
“可是他们已经到了最严重的时候了呀！”刘进眼眶红红的。
在长乐宫他没有丝毫体会，他还能吃上桂花糕，吃上蔗糖，喝上鸡汤，甚至不乐意吃的时候，还会将鸡汤倒了下水沟。
汉武帝停下脚步，抬头看天，目光深沉：“太初元年的水灾，比这还要严重……”
“一定能度过去的！”
汉朝对外战争的光芒掩盖了太多太多东西。
史料只记载了汉武帝对外武功的厉害之处，然后草草记录了冰冷的一句‘征和元年，关中流民二百万’。
从来不会有人去关注这冷冰冰的十一个字，是多么残酷，多么恐怖。
刘进似乎想起什么，忽然对汉武帝道：“皇爷爷，你说现在朝廷调了兵力在村落重新建设，是也不是？”
汉武帝点头：“嗯，是。”
刘进急促的道：“这一批军队，每日吃粮多少？”
汉武帝没算过，但是他对军队是极好，极重视的。
对这些保家卫国的儿郎们，汉武帝从没有亏待过，又加上他们出兵建设房屋，汉武帝调拨给他们的粮食很多很多。
见汉武帝不答，刘进再次问道：“是不是比闲暇时候多？”
汉武帝点头：“总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干活，这个道理讲不通。”
刘进一脸锐气的道：“那就让他们都回军队！”
汉武帝不解：“房屋谁来建设？”
刘进抬头，一指道路两边的乞丐，坚定的道：“他们！”
“他们？”
刘进道：“没错！将他们收拢起来，朝廷只要说他们参与建设，就给他们发放食物。”
“将军队一半的粮食释放出来，给他们一口稀粥喝，他们都能活下去。”
“总比让他们在这毫无作用白白等死要好！”
刘进没有往日的嘻嘻哈哈，表情很是凝重，俊朗的面庞布满坚定，如刀一半的双眉倒竖。
一颦一动，一言一行，看上去那么英武，那么自信。
汉武帝有些看呆怔住了，曾经何时，我就是他，他就是朕！
老人眯着眼，凝眉沉思许久：“未必不可行！”
“走！回宫！”
“好！”
汉武帝和刘进都不在街肆上走动，调转身躯，跨上宝马，直奔未央宫。
刘进将汉武帝送到椒房殿，便听汉武帝厉声道：“来人，召九卿觐见！”
刘进知道汉武帝开始布控国策，这不是他该听的，便自觉的道：“皇爷爷，我先回去了。”
刘进心情有些沉重，没有因为替百姓做一点事就沾沾自喜。
以工代赈的模式，即便自己不提出来，到事态发展到一定地步时，汉朝的这些执政者们也一定会想出来。
就在刘进掉头准备离去，将剩下时间交给汉武帝的时候，大殿上忽然传来一阵沉重的声音。
“你，留下！”
“到我身边来。”
刘进回首，不解的看着面色凝重的汉武帝。
汉武帝拍了拍身旁的坐垫，对刘进道：“好好坐着。”
嗯？
刘进惊愕的看着他，见汉武帝一脸不容置喙，只好老老实实的走过去，在汉武帝身旁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