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公主的心机并不比桓温差,想当年她提刀想去剁了桓歆的生母李氏,李氏也不是吃素的,直言,你杀吧,我是亡国之人,死是解脱。
司马兴男一想,杀你,你解脱,我背负嫉妒的恶名,作为堂堂公主,这点度量没有吗?
她立刻放下砍刀,抱住李氏,来了一句“我见犹怜”,之后一个劲夸她漂亮,且逢人就说李氏的好。
司马兴男的名声传开了,桓温更加宠爱她。李氏就可怜了,虽然保住性命,但被桓温无视。没几年郁郁而终。
人人夸赞的桓夫人,在桓玄看来却是最大的仇敌。丈夫让小妾生的孩子继承家业,她没有一句怨言。
桓冲不让她的两个儿子替桓温守灵,她表示赞同。
一如既往表现出她的高贵和优雅。
司马兴男的无条件支持,搞得桓冲很过意不去。他心想:“只要桓熙,桓济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表示不再犯,那就不追究了吧。”
南郡公府,桓温灵堂,大大的奠字下,桓夫人哭成泪人,桓温的三个女儿,同样以泪洗面。
桓熙,桓济被关在城外不提,新任南郡公桓玄领着他的三哥桓歆,五哥桓伟一同迎接来客。他的四哥桓祎,是个痴呆之人,没进灵堂。
尽管桓夫人不停劝阻桓玄休息,可桓玄愣是不眠不休以南郡公的身份坚持答谢每一个来客。
来客不见桓温长子和次子,自然知道桓家出事了,而且是天大的事,桓济不仅是桓家的二公子,还是当朝驸马,皇帝的妹夫。桓温的葬礼上没他,皇家的颜面何在?
个个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
葬礼第三天,桓玄的四叔桓秘回来,一瞬间点燃了蕴藏许久的矛盾。
桓秘对于桓冲不让桓熙和桓济参加桓温的葬礼非常不满。
“五弟,公主还在,这个家轮不到你做主!你不让大哥的长子出席葬礼是什么意思?你不让当朝驸马给大哥守灵,你想造反吗?”桓秘当着谢安等一众来客的面质问。
桓冲道:“这里是南郡公府,能做主的只有南郡公一人!”
桓秘呵呵一笑,指着桓玄道:“你少拿一个庶出的野种唬我。为什么是他做南郡公,还不是方便你控制。”
桓冲气得发抖:“桓秘,有种你再说一次?”
桓秘道:“心虚了是吧。今天你必须放了桓熙和桓济,他们才是大哥的嫡系子孙,这个庶出野种,我不认!”
“放肆!桓秘你放肆。”桓玄亮出册封诏书,说道,“圣上正式册封我为南郡公,你不认?你敢质疑圣上,好大的胆子。”
谢安以及一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都傻眼了,这真是五岁的孩子吗?
桓冲也被镇住了,说他没有私心那是不可能的。但他的私心是让桓家继续走下去。桓济是驸马,这个家肯定不能让他做主,桓熙一向与他不和,自然也不能做家主。
桓玄突如其来的强势让他又惊又喜。
惊的是他竟然从一个五岁的孩子身上看到了他大哥桓温的身影,喜的是桓家能稳住了。
桓秘哑口无言,不承认桓玄的地位,就等于反对圣上。他发现自己搞错了方向,于是转而追问桓熙和桓济的去向。
“小小年纪为了谋权竟对两个哥哥下毒手,你这个克父克母的妖孽不配做人。”
桓玄道:“桓熙和桓歆犯的罪待丧礼结束我自有决断,更何况嫡母都没反对,我没必要跟你解释。四叔,你若是来祭拜先父,我给你磕头,你若是来插手我桓家内务,对不起你没有发言权。”
“听听,大家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我桓秘好歹也是你的长辈,桓家一员,大哥尸骨未寒,你就这么急着排除异己吗?”
“来来来,把我也杀了。也好让大伙看看,你这个妖孽的本事。”
桓冲上去给眉飞色舞的桓秘一个耳光,“你再胡说八道,就滚出我桓家。”
桓秘被抽得晕头转向,他跪到司马兴男跟前,哭诉:“公主,您就这么任由他们胡来吗?”
“别说了,都别说了。逝者为大,我请你们给亡夫最起码的尊重。”司马兴男抽泣着,下一秒突然晕倒。
灵堂乱成一锅粥。
桓玄心道:“南康公主,不愧是演技派。你晕倒前的这句话给自己包装成好人。晕倒则告诉桓秘尽管闹,你不管。”
真把我当五岁孩子,你就错了。你不管的事,我管!桓秘啊桓秘,人家把你当枪使,你还真以为自己的春天来了?
“你们,你们这是要谋害公主殿下!”桓秘见缝插针,“谢大人,诸位宾客,你们都看到了,他们把公主气晕了。”
谢安和诸位宾客这负责看戏,谁有心情管事。任由桓秘表演。
“桓秘,你闭嘴吧。好歹你也算个文士,开口野种,闭口妖孽。给自己留点脸。”宾客中走出一位老者,指着桓秘的鼻子骂。
“哟。我道是谁,原来是江州名士孟嘉,做过几天大哥的参军,就想来当我桓家的家,你配吗?”桓秘就是来闹事的,谁出头就怼谁。
孟嘉?呃,陶渊明的外祖父。
陶渊明可是我崛起的第一功臣。此时此刻孟嘉站出来,缘分啊,桓玄心里美极了。若不是场合不允许,他早笑出猪叫声。
“知道是我就好办了。”孟嘉人狠话不多,上去就是一套组合拳。把桓秘打得鼻青脸肿,嗷嗷乱叫。
桓秘这些年沉迷酒色,身体早已腐朽,哪里经得起孟嘉摧残。
“君子动口不动手。孟嘉你枉为读书人。”桓秘被打急了。开口指责。
“我呸,满口污言秽语,你也配提君子?像你这种人,我见一次打一次。”孟嘉再次卷起袖子。
桓秘连忙闪躲。
“万年(孟嘉字万年),怎么你的脾气和岁数一样疯长?”谢安也出来说话,他生怕孟嘉和桓秘杠上,这是他不想看到的故事。今天是来看桓家内斗的,外人介入就不好看了。
孟嘉道:“安石(谢安字安石)兄倒是老成了不少,也会闷头看戏了。若是放在十年前,你比我出手更重!”
谢安尬笑,“万年吾弟,咱们都是行将就木的人了,还提什么当年。”
“对啊,老将军就这么匆匆走了,江州一别,竟成永诀。我心不甘。”孟嘉说得很大声。
“孟嘉,你不过是我大哥的一条狗。在这里装什么装?”桓秘叫骂着。
孟嘉刚迈步,只听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五叔,将这个不肖子孙桓秘关进祠堂!”
噔噔噔,桓冲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提起桓秘。
桓秘依旧嘶吼:“妖孽。你大胆,你狂妄,你不得好死……”
“家门不幸,让诸位看笑话了。”桓玄躬身行礼。随后跪在孟嘉面前赔罪,“我四叔伤心过度,神智错乱,言语中伤孟叔叔,我代表桓家给您赔罪。”
桓玄先赔罪,孟嘉有点不好意思,“是我有错在先,不该出手伤人。该赔罪的是我。”
“孟叔叔千万别这么说,承蒙诸位宾客不弃来参加先父葬礼,深情厚谊,无以言表。”桓玄再次跪谢众人。
谢安心里发凉,桓家气数未尽,这席话就算是桓冲教的,一个五岁孩子能处变不惊,从容应对,实属罕见,新任南郡公前途不可限量。
他这一声令下既彰显了他的分量,又保住了桓秘的命。若是孟嘉再次出手,桓秘怕是在劫难逃。
这处事风格简直是桓温再世。选他当南郡公,不是想世人猜测的那样小孩好控制,而是桓温最后一步棋。
谢安心道:“桓温啊,桓温,你生前不能如愿加九锡,称孤道寡,死后还给我大晋埋下一颗雷。当真死都忘不掉你的帝王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