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宋煊的伤几乎恢复完毕。
第三日清晨,几人再次前往后山,各处勘察,也施了灵力窥探,竟无任何怨气、灵力反馈。
媸兽像是对他们有所忌惮,一夜时间,便藏匿了自己的踪迹。
甚至人儡也尽数消失一般,毫无存在过的痕迹,无法追踪。
事情仿佛就这么结束了。
除去被抓走的人尚未归家,城中百姓似也恢复了以往的生活,只是夜间依旧寂寥。
这日,自后山回到客栈后,方暮舟接到了陆听白的传音,听罢,面色突然凝重异常。
“荏略封印不稳,霁霜先行同我回去,你二人暂时留下,凡事务必小心!”方暮舟语气严肃冷凝。
听到与封印有关,三人也未多有言语,只认真听着。
简单收拾一番,申时三刻,方暮舟便与林霁霜急忙离了客栈。
宋煊与钟珝至城门相送,待那二人身影消失在远方天际,才准备着回去。
“一直在客栈住着,还挺不是滋味的。”钟珝别扭道。
他脸皮虽然最糙,却也最薄。
宋煊饶有兴趣地答,“师尊向来思虑周全,今日离开前便给了木娘不少银两。”
钟珝这才松了口气,收敛神色快步走着。
宋煊欢快地蹦达了两步,却猛地恍神,停在了原地。
原由面前场景闪了几下,便改了模样。
同为寒冬,呼啸狂风中夹杂着呻吟与呜咽痛呼。
雪地早已血流成河,空气中尽是鲜血与烂肉的腥臭味。
年轻将士们的尸体堆叠了许多层,遍地腐尸断肢,根本无落脚之处。
这里应当是经历过一场恶战,只是胜负已定。
尚存着一口气息的人,眼神空洞悲怆,却又固执地向城中爬去。
这里是他们的故乡,值得他们献出生命去守护。
宋煊怔怔抬头,城门大开着,其上皆是被砸出的坑洞与砰溅的血迹。
牌匾在混战中也被砸中掉在地上,尽管已四分五裂,却依旧能辨认出刻的文字,并非“泗辽城”三个字。
而是“晋奉”。
宋煊失神地不停喃喃着这两个字。
仅剩的些许理智告知他,原著中并无这一段剧情。
应当说“媸兽”整个副本过程中,都未曾出现过这样的片段。
但直觉告诉宋煊,这可能便是作者没有提到的媸兽的生平。
再想到陷入幻境前见到的媸兽,身形老态却仍透出健壮,身着古时样式的铠甲,便更确定心中所想。
下一秒,自脚腕处传来的黏腻瘙痒之感拉回了宋煊的意识。
于是缓慢低头,竟见一将士伸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脚腕。
只是稍打量一番,宋煊便哑然失声。
将士的甲胄已无完好的地方,胸腹插着五六支剑羽,身体上的刀伤无法估量,身下也早已蓄成了血泊。
只是真正令宋煊无法言语的,还要数脑袋上的伤。
一支长于普通剑羽的弩箭不偏不倚射在将士的左眼上,击碎了头骨,贯穿脑袋,死死钉在地上。
宋煊只看一眼便汗毛倒竖,仿佛能感受到那种疼痛,便不忍再看。
这便是……“媸兽”!
他为什么能触碰到自己!
宋煊瞳孔皱缩,却又见媸兽双唇微动,似在呢喃些什么。
于是强忍惊惧,尽力辨认。
“杀了我!”
“杀了我!”
心跳仿佛停滞,只一瞬,宋煊便想通了许多。
“媸兽”并非女子,而是古时护城守国的将领。
一代枭雄英姿却被后世传成妒妇恶鬼,当真可笑至极。
而媸兽借由这个契机将自己引入回忆,绝非加害,却更像
是……求助。
思索间,眼前景象便已恢复了正常。
宋煊却又愣神许久。
刚才的一切应只发生在须臾之间,因由钟珝尚未走远。
只是这时,钟珝发觉了身后停住的脚步,转身问道:“怎么不跟上来?”
“师兄,你知道吗?那媸兽,其实是个男人。”宋煊始终垂着眸,目光斜落在地上,自顾地说。
钟珝微愣,说:“昨日,你不是提过了吗?……不过,你怎么了?”
宋煊抬眸,同时欢笑,没心没肺一般,“没事啊,突然想起来罢了。”
话语间,宋煊已经蹦跶到了钟珝身侧,不顾他茫然的神情,继续向前,“走呗!”
“呃,”钟珝苦笑一声,而后跟上。
回到客栈,宋煊没有吃东西,便径直上楼、回房。
关上门,宋煊卸了剑,便直直趴倒在床上。
这一下摔的他生疼,龇牙咧嘴地疼!
想到自从那夜,自己选择了不同的攻略对象之后,周涟便真得如其他路人角色一般,再也没有主动出现过。
宋煊不觉后悔,反倒露出了不明所以的笑。
虽说他与方暮舟相处时间甚短,但方暮舟也算是他觊觎许久的人了。
曾经看着那些文字,自己便在心中臆想过方暮舟的形象,恨不得用所有褒义去修饰他,但又恐远远不够。
如今近在咫尺地看着,果真如心中所想,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着日后能与方暮舟朝夕相处,宋煊愉悦不已,也期待不已。
夜间寂静冷清,月色黯沉,两只楚乌停在了窗棂之上,哑哑窃啼,伸长了脖子瞅着床上睡得正熟的人。
下一秒,房门被缓缓推开,一人影轻悄迈进屋内。
窗上楚乌受了惊,立刻展翼飞走。
只是床上之人依旧面朝内、安稳睡着,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动静。
屋内烛火已燃尽。
那人影的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行至床边顿住,随即掌聚灵力,直逼床上那人的心脉。
安睡这人正是宋煊。
瞬息间,手掌挟着强劲灵力便已近在咫尺。
宋煊猛然睁眼,虽微愣,动作却不曾有任何迟缓,更似早就预料到一般,一掌先击在人影左肩,待他踉跄之时,利落起身。
媸兽果真尚在此处,甚至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想着刚才的场面,宋煊不禁有些后怕,因由这被媸兽蛊惑的人并非他人,而是钟珝。
“幸亏师尊料想周全。”宋煊喃喃着,同时高高跃起,双指夹着符纸迅疾点在钟珝眉心。
媸兽善惑人心,于是方暮舟在离开之前,便画好了这些符纸交由宋煊与钟珝,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宋煊没想到,第一个中招的人是钟珝。
随着宋煊朝符纸中通注灵力,只见钟珝挣扎的幅度逐渐减缓,直至平稳,而后神识清醒。
“……怎么回事?”钟珝抬眸看了看阻挡了自己视线的东西,细细辨认了会,便知晓了事情缘由,“媸兽?”
宋煊收了手指,符纸便也如灰烬般消散,随即轻笑道:“嗯,师尊料想周全,这符纸很有效。”
空气中的怨气愈发浓重,楼下也响起了熟悉的“咯咯”声。
二人未言语太多,对视一眼便敛了神色,默默调动着灵力,紧接先后自窗户跳出。
人儡聚集在客栈后,势要将客栈围住,但二人出现之后,便被吸引过来。
宋煊仔细看着,发觉这批人儡的穿着和在后山遇到那些相似,皆是身披破旧甲胄,手持断剑长枪,列阵布队慌却不乱。
这也使宋煊更加断定心中所想。
这些人儡都是在那场护城之仗中丧命的将士。
只是他们魂归故里,尸体却不得安息被施了术法
、丧了良知,将剑指向了故乡。
为护城中百姓,宋煊和钟珝破开一波围堵,便将人儡引至后山。
后山寂寥空旷,寥无人迹,二人于此施剑阵,心中无需有所顾虑。
二人持剑点地、腾空直上,银剑划破冷冽空气,于惨淡月光下挥动,留下阵阵灵芒辉映。
而后银剑于二人身后化出无数剑光,劈向涌现的人儡。
剑气作刃,无一需发,成群人儡应声倒下。
正庆幸着,脚下的地面却突然开始震动,宋煊微怔片刻,二人猛然后撤。
些时,地面破开,自地底跃出不计其数的人儡。
二人心中不安,但始终以剑阵抵挡,顶住了几波攻击后,灵力已损耗过半。
人儡却仍如无穷尽一般不断出现,一波接着一波,宋煊感到了吃力。
媸兽此行应是有备而来,目的便是趁方暮舟不在,直取二人性命。
只是媸兽为何还不现身?
宋煊紧咬着牙,生生咽下了口中泛上的血腥气,神色冷冽,怒骂道:“媸兽!何故一直躲在暗处,出来跟你爷爷打啊!”
片刻后,周围人儡动作渐缓,而后竟尽数收了动作、列阵后退。
二人没有穷追不舍,反倒也停下动作,但尚未来得及思索,宋煊便觉背后惊起一阵凌厉掌风,未有犹豫瞬间移开身体,站定后回头。
果真是几日未曾现身的媸兽。
宋煊挑了下眉,偷偷露出了得逞的笑意。
他与钟珝对视一眼,二人同时收了攻势,朝不同方向快步跑走。
媸兽无法如健全的人一般思考,只能距离谁近些便去追谁。
就这么相互追赶,便到了山腰处。
二人有意放慢了些脚步。
媸兽追赶上时已是气极,不再收敛,随即闪现在钟珝面前,一手死死掐住钟珝的脖颈,猛掼于旁侧的树上。
粗壮老树裂了几道,险些断倒。
钟珝因吼间受着极大的压迫而无法出声,只不可控地轻泄出几声痛呼,狠狠蹙着眉。
媸兽将满心怒气尽数凝于手上,钟珝很快便难以喘息。
趁其分心之时,宋煊悄然出现在媸兽身后,凝聚了极强的灵力赋于符纸中,击在了媸兽肩头。
符纸为方暮舟所作,加之宋煊的灵力,媸兽吃痛松手。
钟珝倚着树才堪堪撑住身形,狠狠咳嗽后便是大口喘息,却没有耽误许久,瞅准时机扭转了媸兽的手臂。
二人分别抓着媸兽的肩膀,同时向其灵脉中贯以强劲灵力,媸兽霎时开始痛苦嘶叫。
这个法术有净化的力量,在控制住媸兽的同时,也希望能唤回他的良知。
随着时间流逝,媸兽挣扎的愈发激烈,叫声也更加惊悚刺耳。
但不知为何,宋煊却总觉得自己听出了解脱之意。
不知过了多久,媸兽终于显得平静了些。
宋煊与钟珝其实也到了临界,此时总算可以松口气。
“师兄,我好累!”宋煊特地重喘了两口气。
钟珝翻了个白眼,哑着嗓子回他,“累就起开,别给我添乱。”
“我好感动哦!”宋煊逗笑道。
钟珝也无奈笑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嘴贫了?”
宋煊抿了抿唇,只傻傻笑着。
“你二人在说什么,也说与我听听——”
发觉这声音出自媸兽,二人猛然一怔,面色透出些惊惧。
“怎么不说了?”
此时竟是荏略残魂占据了主位,下一秒,荏略释放了可怖的灵力。
二人随即脱手,身体也被这巨大的力量弹开。
宋煊尚且带伤的后背结实地撞在树上,落地时便吐了口血,因痛弓起了身体,很长时间才算渡了过去。
这
只是荏略自封印中逃出的一缕残魂,便已有这样的力量,宋煊根本无法想象,若荏略完全逃出,对于修真界而言将会是多大的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