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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听顾将军讲故事一
    数百年前,天下既定,向北以古国辽国最为强盛。

    辽国有都城靖都,九衢三市风光丽,万家喧哗、繁华至极。

    而“晋奉”城位于辽国西北边陲,与靖都距离最远,也常年战乱不断。

    幸得晋奉有一名将驻守,此人便是镇北王,顾辽。

    顾家世代骁勇善战,顾辽之父顾征明围剿山匪、平定瞿戎战袭,受百姓爱戴将士敬仰,为辽国西北建立起了坚不可摧的防线。

    顾征明战死后,主将位置便由其子顾辽继承,时年,顾辽仅舞象之年。

    而顾辽仅用三年时间便向天下证明,自己相较父亲更有大帅之能。

    他在继承父亲的同时,也有着自己独特的用兵行军之法。

    于敌杀伐果断、智勇善谋,于私推心置腹、赏罚分明,顾辽不仅受到百姓认可,也得了将士的信服。

    带兵三十载,瞿戎多次进犯,却从未自顾辽手下讨得一点好处。

    “顾辽”这个名字是晋奉百姓心中的指望,也如阴霾暗雾笼罩在瞿戎土地之上,经久不散。

    时至知天命之年,瞿戎已不再轻易出兵,晋奉难得几年安稳。

    只是常年征战沙场,身体落下了病根,这些年顾辽看似硬朗,实则病痛缠身,久治不愈。

    这些年,顾辽两个儿子身处营中,与众将士同吃同睡同练,舞象之年便已有带兵之能,作为将领抵挡了别国数次进犯。

    又一年,顾辽病气郁结,每每下雨落雪,便久咳不止、骨痛不已,却仍每天待在营内,两个儿子劝阻多次,顾辽都以自己是他老子这个理由回绝。

    顾辽自认自己遇皇帝赏识善待,得百姓信服期盼,他毕生只为保家国护万民,无愧于此、无愧于心。

    若死,他不愿死在那床榻之上,只愿身体枕于山河,魂魄回归故乡。

    三年后,皇帝因病驾崩。

    新帝登基,年仅十二岁,太后垂帘听政,与其兄共掌政权。

    “先帝乃一代明君!”顾辽对两个儿子说道。

    先帝在位时社稷稳固、山河无恙,现今突然离世,于民于国皆不会是好事。

    时年冬,瞿戎再次向辽国出兵,似是养精蓄锐已久,此行来势汹汹。

    但不止西北晋奉,衍南、东北枰桓近些日子也是战事突起。

    顾辽与长子顾凛于晋奉各战营中奔波;而二子顾晏则自战乱刚起时,便带兵赶往衍南援助。

    此次瞿戎由其世子韩玹带兵,从装备器械到行军打法,竟都换了个遍。

    顾辽尽管经验十足,却还是在前两次交手中吃了亏,自此两战营沦陷,顾凛及另两位堪当重任的领将负伤,损失惨重,但瞿戎却士气大涨。

    夜间,大雪正盛、暴风肆虐,积雪已过脚踝,顾辽正率幸存将士退回一营,瞿戎却聚集大半兵力,由韩玹带领追击他们。

    韩玹自小便学习兵法,也不止一次自父亲或其他叔伯口中听到“顾辽”这个名字,他当时多么可怕之人,如今一看,不过是一迈入迟暮之年的老头罢了。

    自己带领将士打的第一场仗,胜的着实精彩,顾辽见他也要一直后退逃脱。

    “世子,何将军让您不要继续追击,他说……”

    “闭嘴!”那些老将依然固守着原本的思想,却不知顾辽亦如辽国,早已气将尽,韩玹将手中战旗高举,怒声道:“继续行军!”

    “可是……”

    韩玹不愿再听,拔出腰间长刀挥出,传话将士脖颈间鲜血瞬间喷涌而出,而后仰面倒下。

    “再有违令者,下场便同他一般!”韩玹收了刀,“继续向前!”

    韩玹此行带了三千兵,但顾辽仅剩一千有余,他们此时士气正盛,又怎会输?

    只是他并不熟悉这里的地形,少年心气总是不够冷静,但这是带兵之大忌。

    顾辽深知,晋奉乃辽国西北最

    后一道界限,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瞿戎入城。

    晋奉城中现有五千兵,若赶来一营支援,快马加鞭也需整夜才能抵达,他这一千兵若是硬打,是无论如何都撑不到援军前来。

    一营尚有五百兵,足够背水一战。

    此时顾辽带兵已达一营正前方的白杨树林。

    顾辽算准了韩玹心高气傲,定要乘胜追击,便先点了两百善侦查伪装的将士,在林中布满了陷阱,而后配弩藏于林中。

    其余人则在营中严阵以待。

    未等太久,如雷声轰鸣般的马蹄声自远处而来。

    顾辽向藏匿在各方的将士下了指令。

    “准备!”

    韩玹神色带着讥讽的意味,策马率先进入林中,打破了冬日白雪的可怖寂静,而后大批人马紧随其后,侵略着本不属于他们的土地。

    顾辽站在暗处,轻轻挥手。

    霎时间,似有无数暗箭,自四面八方射向瞿戎将士,因其着甲胄戴头盔,因而剑剑指向咽喉以及马匹。

    “后撤!快!”韩玹挥刀挡住了射向自己的弩箭,愤声喊道。

    瞿戎将士得指令后撤,原本好好的路却不知何时撒满了一尺长的粗钉,马蹄踏上,马儿便开始嘶叫挣扎,随即倒下,钉刺便又会刺伤跌落的将士。

    片刻,原本还气胸昂扬的瞿戎将士,便已溃散的不成样子,到处都是惨叫。

    “混蛋,只敢跟老子玩阴的!”韩玹心中怒气升腾,却只能怒吼,“他妈的,滚出来啊!”

    顾辽只笑韩玹尚且年轻气盛,趁他们混乱时,已带兵悄然离开了树林。

    扰乱他们心神便已足够,一是战场上忌焦忌燥,二是士气总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回到营中,顾辽累急,接过顾凛递来的温热糙茶,仰头狂吞了几口。

    喝完一抹嘴,顾辽坐下重重地喘着气。

    “爹,”顾凛伤已包扎完毕,稍显局促地站在顾辽身侧,像是有很多话却不知如何开口。

    顾辽拉着他坐在身边,率先开口,“行了,不想说就咽回去,跟你老子客气什么?还有啊,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顾凛不禁哑然苦笑,“就你厉害。”

    “呦呵呦呵,不信你爹?”前方危机四伏,顾辽还能笑得开怀放肆。

    “信,”顾凛哄孩子一般,拖长尾音道。

    这夜,瞿戎没再攻来,营中众人却不曾阖眼。

    直至天光破晓,顾辽才出了营,与顾凛各牵了马。

    二人驰骋于广袤山野,这里之后便是他们的归宿。

    在一营待了五日,瞿戎未再来犯,顾辽才回了晋奉城。

    径直奔向府宅,顾辽原想着要给夫人一个惊喜,却隔老远便看到,他夫人站在门外四处眺望。

    半月未见,卫舒锦看起来瘦了不少,丈夫儿子皆奔波在外、拼杀于战场,为妻为母,她都难免忧心,思虑过度便伤了身体。

    顾辽下了马,快步向前,将卫舒锦拥入怀中。

    许久,顾辽才听他的夫人闷声问道,似在请求一般,“这还在外面呢,回家卸了甲再抱?”

    顾辽傻笑回应,“半月不见夫人,我实在想念得紧呀!”

    “屋内炖了鱼,你不进去?”卫舒锦在他怀中,费力仰头。

    顾辽这才松了臂,下一秒却又牵上了卫舒锦的手,二人并肩一同进入院中。

    院中那棵石榴树是二人成婚那年所种,卫舒锦只说它是平安顺遂的寓意。

    现下虽已深冬,但其光秃枝桠上却仍有嫣红点缀,顾辽知晓,家中每每有人出征,卫舒锦总会系上一段红绸,乞求丈夫儿子平安归来。

    饭桌上,顾凛亦归,卫舒锦虽嘴上不说,但心里开心的紧。

    “今年前方战事吃紧,你们定要保重身体!”

    卫舒锦不厌其烦

    地嘱咐,顾辽、顾凛静静听着,轻声应和。

    去刀卸甲,他们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人。

    未至卯时,顾辽转醒,身侧床榻空置。

    窗外依旧漆黑寂寥,屋内却点起了昏暗烛火。

    “舒锦,怎的起这么早?”顾辽移至床沿,穿了鞋。

    “睡不着,”卫舒锦眼未离手,原是在补顾辽的大氅,一牵一引都是挂念。

    顾辽揣着手,坐在旁侧的椅子上,逗笑道:“可是我的鼾声扰了夫人?”

    谁知卫舒锦并不接他的话茬,反忧心道:“衍南始终未递来晏儿的消息……”

    衍南布防薄弱,让顾晏前去也是顾辽的意思,但半月未有消息,顾辽不免多想。

    “晏儿定会无事,倒是你,再休息会儿?”顾辽宽慰她道。

    卫舒锦点了点头,“最后几针。”

    “嗯,”顾辽便也坐在旁边陪她。

    原本,顾辽计划第二日便要和顾凛回营,但刚过巳时,衍南来的驿丞却打乱了他们的脚步。

    “大帅,二公子顾晏所在营帐夜间遇袭,二公子身中数箭,后被斩于马下,身死……”

    夜间,顾晏尸体被送了回来,顾辽掀开其上的白布,发觉他的脖颈被切开了大半。

    顾晏面容其实满是书生气,尽管得多年风吹日晒,但依旧细致白嫩,根本不像提刀、带兵之人。

    此时,顾晏脸上沾满了干涸的血迹与脏污,卫舒锦面上不悲不恸,拿出贴身手帕,细细擦拭着。

    像是跟儿子做着最后的道别。

    柿子树上的红绸依旧随风轻飘,原是载着殷切祈盼,现却含满送别。

    顾辽只多呆了一天便要赶回营,原由瞿戎再次进犯。

    正要离开却又得新帝急召,顾辽气急,不得已违令,策马赶向营中。

    一场仗打了半月,顾辽因没有时间打理而蓄起了须,大氅也又破了洞。

    终于得了时间归家,顾辽不顾黑夜,快马加鞭地回到家中,却被告知卫舒锦被请到了宫中。

    未作停留,顾辽不顾严寒,随即驱马赶往靖都。

    平素三日的路程,顾辽未有任何停歇,只两日便已赶到。

    不知为何,路途中,他始终无法安心。

    他卸了甲胄头盔立于殿外,圣上许久才召见。

    进了殿中,顾辽未见新帝,只见太后身着朝服端坐在正前方。

    “爱卿,你可知罪?”太后缓缓开口。

    顾辽声音不卑不亢,“臣违抗皇令。”

    “顾晏谎报军情,延误军机,致衍南三营失守,死伤无数,按律当诛,”太后语气毫无起伏,“他虽身死,但这罪总要有人来担!”

    顾辽一路赶来,寒风狭击,他旧疾已犯,此时腰脊关节似钝刀磨搓疼痛不已。

    顾辽从不是那自诩功高、心高气傲之人,但先帝在时,太后便时常与一派官员处处与他作对,甚至无故告他私立军队、私收赋税。

    如今先帝已去,奸臣当政,比起在此解释,顾辽更担心百姓,莫因此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已不愿再解释,“是。”

    “新帝念你年岁已高,也刚经历了丧子之痛,便不再多罚,”太后似是算准了他会这般,胜券在握后,语气轻松了不少。

    顾辽倒也没有什么劫后余生的喜悦,只问,“我妻现下在何处?”

    “哦,哀家要留舒锦在宫中陪伴,顾大帅不会不同意吧?”

    顾辽怔了片刻,他知晓太后此时要留下卫舒锦绝无好事,无法控制地气愤道:“她现下在何处?”

    “舒锦在哀家的宫殿中,她很安全……”

    太后话音刚落,顾辽便转身离开。

    宫中红墙绿瓦,高得望不到外面。

    卫舒锦在另一座殿宇中心中虽不安到了极致,却依旧端坐。

    殿门突然被推开,卫舒锦闻声惊起,见到来人眼角瞬间湿润,她难得放下了架子,痛声喊道:“顾郎!”

    顾辽已经许久未听到这个称呼了。

    他如往常一般张开双臂,卫舒锦撞在他胸膛之上,双手随即环上了他的腰间。

    “舒锦,太后可有为难你?”顾辽心痛说道。

    卫舒锦摇了摇头。

    “跟我走!”看到爱妻,顾辽不再理智,拉起卫舒锦的手便要离开。

    卫舒锦却不能不冷静,她甩开了顾辽的手,却又环抱住了他的腰。

    现下殿外皆是禁军,箭在弦上,只等顾辽带出卫舒锦,他们便会以屡次违抗皇命击杀二人。

    “顾郎,我不能走,但你莫怕。你我二人结发,自此相伴近四十年,舒锦自认行遍了人间喜乐之事。自此顾郎独行,舒锦皆于后眺望。”

    “顾郎,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