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宗主陆听白携楚郢山四大长老,以及金丹中期以上弟子赶往潇瑜峰。
潇瑜峰后山的崖底名镇邪地,是当初仙人予湘似封印魔尊荏略之地。
十年间,荏略已恢复了大半力量,也多次试图将封印破开,但也由此遭到反噬。
但自上年起,方暮舟便能感到封印似乎愈发薄弱,此次泗辽城事件,更是印证了他的想法。
封印已经有了漏洞,荏略甚至可以通过裂缝使得自己残魂逃出。
为使修士不会在修补封印时被荏略力量侵蚀,因而只有大乘期以上的修士才可直接进入。
但放眼整个修真界,修为达大乘期之人寥寥无几。
而楚郢山也只有方暮舟与萧清澜二人,因而陆听白、其余两位长老只能和随之而来的弟子在外护法。
愈发靠近镇邪地,众人周围的魔气与怨念也愈发浓重,便只得屏息凝神,以免受魔气侵蚀。
而修为稍低的弟子在将达崖底时,只觉压迫之感更盛,便聚灵力堪堪护体。
待到达崖底,宋煊才真正看清了封印阵法的模样。
地面上画着一直径可达五丈长的巨大阵法,不断散着玄色的灵芒。
宋煊从未见过此等场面,临到阵前却也未显丝毫惧怕。
因由他不只是宋煊,他还是玄设仙尊方暮舟的弟子,不求能有他师傅气定神闲的气概,至少不能有退却慌乱之意。
到达封印时,陆听白先是嘱咐将要进入阵中的二人,又转头向跟随而来的弟子说道:“你们便是楚郢山众多弟子中的佼佼者,此行便是要锻炼你们的能力,但切记量力而行,若有丝毫不适,便即刻收力,莫要给邪祟漏洞可钻。”
“是!”众弟子回道。
宋煊随陆听白指示聚力、捏决、结阵,而后将灵力引至中央的阵眼中。
所有人的动作皆一气呵成,数支灵流凝聚于阵眼,巨大的力量涌动,衍射出的光束仿佛直直耸入云层。
宋煊虽尽力屏息凝神,殷切的目光却仍巡视着方暮舟的动作。
只见方暮舟与萧清澜互换了眼神,随即轻敛神色缓步走入阵法之中,身影片刻便消失不见。
宋煊愣神许久,心绪稍稍飘飞……
方暮舟进入封印时,似是怀着担忧望了他一眼。
看来师尊还是在意自己的嘛!
想到此,宋煊只得更加奋力,他看不到封印内的事情,却也知晓方暮舟所要面临的将比他们惊险得多。
方暮舟与萧清澜周身盈满各自的灵力,再睁眼时已身处封印之中,空洞阴暗的环境令人很不舒服,但二人没有丝毫停歇,随即探知着究竟是何处破损。
“这里。”
片刻,萧清澜听方暮舟轻声言语,便同他一起向破裂处施加灵力以修补。
须臾,荏略还是发现了二人,便开始狞笑。
“玄设,才一日我们便又见面了!”
荏略狰狞癫狂的声音独自在这仿佛无边之地响着,却始终无人应答。
“这便是楚郢山的待人之道?怎地不说话?”
荏略想那跳梁小丑一般,自顾地说着。
见二人仍无应答,下一秒荏略便凝聚灵力向二人发起攻击。
方暮舟即刻将灵力化为剑刃,旋身反手刺向荏略,紧接着又在二人周身升起结界。
在封印中,荏略的力量会大打折扣,再加之封印外数人的灵力加持,他们的结界便能抵挡更长时间。
但在封印中,荏略的力量无处不在、无孔不入,但凡进入封印,论此人修为再高,也会受到魔气、怨念的侵蚀。
荏略自是知晓这个道理,于是加快攻击,只为将结界击破。
加固只需一炷香的时间,虽凭二人修为无法修补完美,但这也是最好的缓兵之计了。
自仙人予湘似血祭封印后,修
真界已逾十年没再出现过突破大乘期之修士,若荏略出世已成定局,他们便只能将这个日期推迟,只求那几近渺茫的希望。
方暮舟对荏略简直恨极,当初人界因其陷入浩劫、成了炼狱,却是尊师血祭封印以致命殒。
自那时,方暮舟便只求有一天能手刃荏略,为尊师报仇。
但他并非那天赋极佳之人,奋力修炼二十年却依旧无法突破大乘,他只觉懊恼自责。
也怕尊师性命换来的平和安宁在他手上化为泡影。
方暮舟一面继续加固着封印,一面分神支撑着结界。
“玄设,你怎么样?还能撑吗?”萧清澜分心问道。
“无碍。”方暮舟语气如常,便也使询问者松了些心。
尽管方暮舟再坚决,结界终究未能撑到最后,荏略不知已经攻击了几下后,随着一声轰响,结界应声破裂。
一秒后,方暮舟便已整顿好所有,再想撑起结界时却为时已晚。
原由荏略算好了时机,在那一瞬之内,便释放了巨大的怨念,如鬼魅魍魉一般纠缠住了二人。
萧清澜无暇分心驱散周身怨气,低声怒骂了一句,便更加稳定心神,片刻却呕了血。
“清澜,尽力而为!”方暮舟帮其驱散了怨气,继续说,“你先运功调息一番。”
萧清澜却嗤笑一声,“用不着,顾好你自己便好。”
“嗯。”方暮舟轻声回应。
荏略不再给二人偷闲机会,说道:“玄设,你那亲传弟子可是在封印外?叫,宋煊是吧?”
听到宋煊的名字,方暮舟猛然一怔,面上却尽力克制尚无异动。
逾十年的陪伴,方暮舟早已将他视作亲人,若说当初收他作徒,一部分原因是看中了他极高的天赋,那么这时他已不愿宋煊再去涉险。
若有可能,他希望宋煊永远不得突破,只安稳做他那得师尊偏爱、受师兄保护的无忧少年。
“你做了什么?”方暮舟质问道。
“不过派了些低等妖兽骚扰一番,”荏略讪笑道,“你慌什么?你的弟子怎会对付不了这些。”
方暮舟不再应答。
方暮舟尽力凝神聚力,一边抵挡着荏略毫无停歇的进攻,一边加固封印,两个人总能快一点的。
“不要慌,我还想玄设能多陪我聊一会儿,”荏略释放着魔气与怨念,但凡有那心神不宁之人,此时怕是早已沦陷。
方暮舟与萧清澜修为高于常人,倒还能抵挡,只是仍受到了怨念的侵蚀。
方暮舟灵脉隐隐作痛,但他却能克制,毕竟这时更令他担心的,是外面之人的安危。
萧清澜情况也没有好到哪去,却一直强撑,不肯停手。
终是完成,方暮舟与萧清澜同时收力,寻着时机自封印中跃出。
众人看到二人出来,面上皆是欣喜,随即依着指示收力。
陆听白见萧清澜身上有血迹,赶忙前去搀扶,“感觉如何?可还有不适?念黎来给他们看看。”
“好。”念黎长老答道。
“不用,”萧清澜拍开了陆听白的手,“没事。”
陆听白稍稍一愣,但他了解萧清澜的脾气,甫一叹气,便开始寻找方暮舟的身影。
但方暮舟早已离开了几人的包围,来到宋煊面前,随即拉起他的手腕,开始探脉。
宋煊略震惊,深色怔然,他从未见过方暮舟这般失措的神色,像是掩饰过的,却还是流露了出来。
他缓声询问,语气温柔又似抚慰,“师尊,怎么了?怎的如此慌张?”
方暮舟未语,片刻未觉有异便松了手,许久才恍神道:“怕你受伤。”
但话音刚落,方暮舟便有些懊悔,自己怎得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宋煊听后一怔,紧接着便笑出了声,但仍不忘安慰面前这像是收了极大惊吓的
人,“师尊莫要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嗯,”方暮舟已然回神,神色也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看着他师尊离开的身影,宋煊却依旧喜不自胜,之前消耗巨大灵力导致的劳累仿佛瞬间一扫而空。
这可能就是爱的力量吧!
宋煊欣喜地忘乎所以,连身边什么时候站了人都没注意。
“宋煊,一个劲的傻笑什么呢?”
宋煊闻声抬头,发觉来人是他那毒舌技能拉满的大师兄,便道:“没什么。”
钟珝不耐烦道:“没什么还不赶紧离开?”
“嗯?”宋煊环顾四周,众长老已携自己的弟子离开,只剩陆听白与方暮舟还在商议着什么。
“我等师尊,”宋煊为自己找了个借口。
但钟珝像是预料到了一般,冷哼轻笑后,也一字一顿道:“我也等师尊。”
宋煊实在没料到这人竟会如此,顿时被呛得不知说些什么。
“昨天自泗辽城回来,你又去哪儿了?怎得那么晚才回来?”钟珝神色阴沉,问道。
宋煊顿了一下,说:“饿了,吃饭不行吗?”
“吃饭?”钟珝反问,心道这小子竟然敢撒谎了,却也没有直接拆穿他,“怎么不叫上我?”
“师兄下次及时交代,就有你的份儿。”宋煊眯着眼,笑道。
正巧这时,方暮舟也同陆听白说完了话,四人便一同施展轻功上山。
陆听白没有再在潇瑜峰做停留,便要离开。
方暮舟与宋煊将其送至吊桥,才结伴返回。
“师尊,封印如何?”宋煊肃正神色问道。
“封印已有破损,但尚能加固。”方暮舟轻敛神色道,呼出的气化为白雾即刻消散。
方暮舟缓始终步行走,若非必要,他向来不爱施用轻功,宋煊便一直在后跟着。
草木之上的霜打湿了鞋面,虽略感寒凉,但方暮舟仍甘之如饴,执念如此。
“师尊冷吗?”宋煊其实深知方暮舟素来怕冷。
方暮舟果然摇了摇头,惹得宋煊苦笑。
“那秋千……”方暮舟似是思索了许久才问出。
宋煊大步跨出,离他近了些,却依旧在他身后,“当是我送给师尊的礼物。”
方暮舟微怔,温润开口,“并非节日、又非生辰,怎想起送我礼物?”
“见师尊喜欢,便不想等到特殊日子,只一心想快些送给师尊。”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