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想中的疼痛并未落在宋煊身上,宋煊反而听到了周围渐起的嘈杂的声音,随之便是不断的打斗声。
方暮舟被宋煊狠狠勒着,面部死死压在宋煊胸膛,感受着宋煊又重又快的心跳,也怔神许久。
“你们究竟还要抱在一起多久?”一厉声的男子声音自远处传来,语气中稍带着些不解。
宋煊猛然回神,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急忙松了手,“抱歉,师尊,我,我是看……”
方暮舟被勒的喘不过气,此时便下意识重重喘息了几口,“无事,不要再说了。”
事情发生得突然,他原本亦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时,方暮舟才如猛然惊醒一般,却一时忘了将人推开。
方暮舟的目光落于宋煊后方,原是楚郢山众人已然赶到,制止了荏略的袭击,而适才朝二人喊话的便是萧清澜。
但方暮舟仍不放心一般,将宋煊从上到下打量个遍,确认没有受伤,才将人放开。
“师尊……”宋煊像是还要说些什么。
方暮舟却无情打断,“好了,我有没有怪你,何必解释?”
眼看着方暮舟毅然离开,宋煊赶忙收整情绪跟上。
宋煊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在心中骂了自己很久,自己怎么越是到这种时候,越是会惹方暮舟生气呢?
当真可笑。
宋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向了另一边。
陆听白与萧清澜携一众楚郢山弟子前来,其中亦包括身尚有伤的林霁霜。
众人刚刚到达,陆听白便指引着众弟子即刻启阵,将未及反应的荏略捆缚在其中,方才给了陆听白与方暮舟交谈的机会。
“玄设行得太急,让我等好生追赶,”陆听白原本时常一副和善的笑意,此时却尽数收敛,只有与方暮舟交谈的语气还存着些温和与担忧,“如何,可有受伤?”
陆听白对予湘似与荏略之事只稍有了解,却知晓方暮舟身为予湘似唯一的弟子,得其养育长大、随其修行游荡,二人相依陪伴多年,情感真挚深沉。
而经历了那件事后,荏略之于方暮舟,便是有着弑师之仇的宿仇。
因此,陆听白自能理解方暮舟无法冷静的心情。
“无碍,”方暮舟浅声回应。
“那便好。”
陆听白言语结束,便见方暮舟疾步离开。
尚与宋煊在一起时,方暮舟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立于众弟子中,稍矮的个子便显得更加单薄。
“你怎么跟过来了?”方暮舟紧蹙着眉,面色稍含怒色。
林霁霜站直了身子,神色透了些委屈,“弟子本就是小伤,现已无碍,再说,师尊是还准备将我自己一人留在潇瑜峰啊?”
这次倒是方暮舟无话可说了,荏略做事总是极度狠戾、甚至到了疯癫的地步,无人能猜到他还会做出些什么。
如此想来,或许将林霁霜留在身边才更为稳妥。
“玄设啊,叙旧可叙够了,本座在这阵法中待得着实不舒服啊。”
荏略的声音如鬼魅低语猛然响起并不断回荡在幽静林中,瘆人不已。
方暮舟没有回应,亦不会有人回应荏略。
荏略原本立于阵法中,被脚下阵法伸出的数条灵力锁捆缚着,似是不能动弹了一般。
无人回应,荏略面色便突然转变,多了些不屑与不耐烦,“玄设,非要我提到予湘似,你才会开口言语吗?”
方暮舟行至阵外,亦向其中传输着灵力,登时阵法闪出的灵芒便更为强烈了许多,目光陡然凌厉,“不用!”
“呵,”荏略感觉到体内凌厉的流失,却丝毫没有畏惧,甚至神情未变,“玄设,你这般令本座很是不爽啊!”
荏略甫一眨眼,手上便窜出一道极细微的灵力,几乎微不可察。
只一瞬,方暮舟突然发觉自己伸出的右手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缠缚的黑线。
方暮舟心道不好,但未及有所反应,黑线便豁然收紧,深深陷入皮肉之中,被割破的白皙手臂瞬间涌出殷红鲜血。
几乎一瞬,方暮舟便猛然意识到荏略的意图,随即大声吼道:“后退!”
荏略登时爆发出的灵力骇人非凡,仿佛汹涌浪潮、又如迅疾飞剑,挟着刺骨寒凉与夺命之势袭向周围弟子。
众弟子反应迅速,却仍听到荏略可怖至极的嘶哑嗓音,说着令他们惧怕的话语。
“晚了!”
“师尊!”
宋煊原本亦在阵法外协助众人,眼看着场面发生巨变,却只在一瞬间,自己根本无时间反应。
而听到方暮舟的指令时,宋煊只看到一丝灵力束缚着方暮舟,随后身形便被阴暗灵力裹挟其中,宛若掉落在沼地中的零落梨花,深陷其内无法自拔。
宋煊瞬间慌了神,却想着不能再添乱,便按着方暮舟的指示,先行退了出来。
荏略的灵力仍对结阵的弟子产生了伤害,只见众弟子被灵力震倒在地,吐出一口淤血。
就连靠近的陆听白与萧清澜亦受到了影响,却能堪堪抵挡,身形向后踉跄几步方才得以站立。
荏略的修为乃为修真界之极,此时状态未至最佳,便已无人能抵挡其强悍的灵力。
但留给他们的时间,也只有鬼门大开前的半个时辰了。
“师尊?”宋煊的声音变得微乎其微,仿佛失了神,只不断低喃,片刻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瞬间回神。
他有呈星弓啊!
荏略也会有所忌惮的神武……
想到此,宋煊便已召出了呈星,正要施力之时,却因着耳边突然响起的话语定在原地。
“急着找你师尊做什么?”
是荏略!
宋煊猛地回头,周围的场景却逐渐扭曲,不出片刻,他已无法辨清人影。
恍惚中却感觉一霜白的身影快步朝自己跑了过来,过程中还似被脚下什么东西绊倒以致踉跄。
宋煊知晓那是方暮舟,但自己却已无力睁眼。
真是的,他当真只会误事!
“阿煊——”
……
不知过了多久,再睁眼时,宋煊已然身处一片混沌虚无之中。
这地方,他好似待过一次了。
“草!”宋煊恍然回神。
这里并非别处,而是荏略的神识之中,自己应当是又被荏略夺舍了啊。
还是什么修仙奇才,妖魔之首呢,怎地只会对自己用此等下三滥的招数。
宋煊无奈只能在心中怒骂,片刻,也只觉自己好笑。
方暮舟当属荏略的劲敌,而控制了宋煊的身体,必定会使得方暮舟在行动时有所负担。
自己不先寻求逃脱之法,又在这里埋怨什么呢?
“师祖!师祖?”
宋煊忽的想到上次自己在荏略神识中见到了予湘似,便试着呼唤了几声。
那老头子那般爱护方暮舟,听到自己此时唤他“师祖”,应当会笑的合不拢嘴吧。
许久未有应答,宋煊的心凉了半截,心中尽是些不好的想法。
不是为自己能否逃出而担忧,而是宋煊不仅没有得到应答,甚至根本没有感受到有任何神识的存在。
周围尽是虚无,也只剩虚无。
宋煊心慌不已,却无端想起方暮舟,他师尊此时应当依旧在外奋战吧。
宋煊不再胡思乱想,尝试着突破之法。
恍神向下一看,呈星弓竟仍在他手中握着,宋煊心中有了些安慰。
“师祖,您这也算帮了晚辈大忙了啊。”
宋煊自顾自地言说着,一边施力拉开了呈星弓,但接下来才当真是出乎宋煊的意料。
只见呈星弓上的赤色灵芒愈发强盛,沿着宋煊拉弦的手臂蔓延向上,瞬间便窜进了宋煊的灵脉中。
没有疼痛,只有片刻的恍神,宋煊直觉自己的身体仿佛愈发轻盈,眼前无端闪过一道强烈刺眼的白光。
待那白光消失后,自己面前便已变了一副场景。
茗雪居的内屋中。
予湘似坐在床沿,垂眸看着床上安然酣睡的小小身影。
宋煊即刻便想到了什么,他师祖消逝前,竟还给他留下了这段回忆吗?
不及继续深思,宋煊便见床沿坐着的予湘似仿佛犹豫许久纠结地伸出手,并两指轻点在小方暮舟心口的灵脉处。
宋煊明明不应知晓予湘似在干什么,但仿佛与其共感一般,即刻便知这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原是予湘似发觉小方暮舟这段日子表现实在反常,于是含着猜疑势要一探究竟。
“抱歉了,舟儿。”予湘似不是十分确定的话,是必定不会对他这宝贝徒弟下手的。
他这徒弟虽生性不善言辞,但待人温和,从不会如近日这般心不在焉、失魂落魄,像是藏着事情,又无端失落。
予湘似轻轻施力,明明只是窥探,明明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他的动作仍是细小谨慎。
温和灵芒闪过,予湘似闭眼又睁眼,神色却变得及其落寞与自责。
宋煊亦大惊。
因由共情,他清楚看到了予湘似在小方暮舟记忆中见到的事情。
是那日,小方暮舟在门外,看到了自己的命格。
予湘似失神地收了力,目光却钉在小方暮舟安静的面上,久久不愿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