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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严冰
    只要再撑一秒……

    宋煊被荏略死死压制着,根本不得动弹,但因由他身后站着的是方暮舟,所以他也只能坚持。

    持续片刻,宋煊仿佛感觉到了荏略的稍稍吃力,即使自己已经仿佛力竭,却仍继续强撑着。

    但荏略突然的一声冷笑却令宋煊顺间醒神。

    “你不会以为本座只有这般能耐吧!”

    宋煊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觉面前袭来的灵力越发强烈,自己再次施力抵挡。

    却不曾想,自荏略方向猛然伸出来两条暗色丝线,瞬间刺穿了宋煊的手掌,随即贯以邪气。

    仿佛要将手掌生生撕裂的剧痛一瞬传至每一条血脉中,宋煊下意识松了力。

    预料中的疼痛却未到来,宋煊被方暮舟猛然推出,踉跄后站立,才发觉方暮舟也已逃开,这才稍稍安心。

    荏略一击不中,便更为疯狂地进攻,仿佛依然带着必死的决心,意在要拉下众人陪葬。

    方暮舟不断后撤,他当真想一头栽下去长睡不起,但周围尽是众人奔波奋战的身影,而宋煊也在自己身侧,他没有理由退缩,亦不能显露出一丝惧怕不安。

    “师尊?你可还撑得住?”宋煊靠近方暮舟,担忧至极地言语。

    “废话!”方暮舟微不可察微顿一下,方才厉声回应,语气中竟还带着笑。

    宋煊不由呆怔了一瞬,恢复后便赶忙移开了视线。

    他会忍不住的。

    离别前的伤痛之吻,多么浪漫,又多么悲怆!

    宋煊垂首轻笑,毕竟他不舍。

    如有机会,他必定要在一个情浓意切的环境中,深深凝视着方暮舟温润清亮、波光微动的双眸,然后温声言语,将自己的心意一字一句地向他交代清楚。

    而不是像此时,战火纷飞,上方血色蔓延的天空笼罩着,周围尽是血腥气息,周身如此阴暗逼仄的环境,实在无法与方暮舟相配。

    “师尊……”

    “闭嘴,”方暮舟一面抵挡着荏略毫无停歇的猛力进攻,一面分神与宋煊温声交谈,却始终没有看向他,“你从不是这般婆婆妈妈的性格,我也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不过,事了后再告知于我,好吗?”

    宋煊动作未停,却再不闻其言语。

    方暮舟这话当真可笑的很,但语气又实在恳切,不由宋煊反驳一句。

    “那……师尊,说到做到!”

    不知顿了多久,宋煊才收整了心绪,转换了语气说道,声音刻意放大了些。

    他师尊向来真诚,那他就当方暮舟说的是真的吧。

    “……嗯。”方暮舟坚声回应。

    “竟有空闲闲聊,是本座施力不够吗!”荏略暴突的血红双眸死死看着二人,随即震怒嘶吼。

    “小心!”方暮舟侧首交代了一句。

    “是!”

    他师尊真是还将他当作小孩子对待,每当这时候,总是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嘱咐。

    不过,宋煊很是受用。

    荏略自知自己已然到了极限,但他怎能服输。

    得了荏略指引的妖兽与怨魂几乎疯魔,出手厉然,根本不知疼痛,而荏略要的便是这般易于控制的傀儡。

    地上死去的修士与妖兽的尸体随意堆叠着,地面被鲜血染透,紫红暗沉的颜色给嘈杂纷闹的大地染上了一层诡异色彩,而血腥怨气更是冲天升腾。

    常人见此情景,必定是或被吓疯,或被恶心到呕吐不止。

    而这些鲜血残肢于荏略而言,却如催化兴奋的药剂,刺激着他的大脑,刺激着他的每一处脏器。

    荏略疯了一般吸食着升腾怨念,化为力量为自己所用。

    仿佛食魇饭饱一番后,荏略面上神色更为狰狞,却又无端显得坚厉。

    他凌空站立着,如暴虐帝王审视犯人一般,目光自每一人身上掠过,带着厌恶与愤恨。

    最后落在方暮舟身上,神色更添憎恨惨烈。

    就算不能将这些人尽皆带走,他也必定要让方暮舟、予湘似唯一的弟子,给他与上晚陪葬。

    “玄设!你该死啊!”荏略周身怨气升腾而起,面上青筋更显,带着势要翻天覆地的力量,猛然冲向方暮舟。

    荏略使用了元丹之力,自己已然无处可逃。

    方暮舟轻易便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心中亦无丝毫波动,似在陈述一般。

    这样也好,他的目的倒也算达成了。

    死伤之人比他料想中的还要少些,虽说妖兽怨魂出逃,但凭着这些人的修为,应对定是不在话下。

    只是自己无法再与他们一起奋战了。

    其实既定的命运当真降临时,方暮舟并没有如预料的那般不舍、遗恨,反倒满是轻松释然。

    荏略的阵法亦使用了自身的元神之力,对于他那副已然伤及根本的身体而言,这无疑是自杀式的做法。

    但也正因如此,没有人能拦的了荏略。

    方暮舟仍稍模糊的瞳孔中,看到了宋煊。

    他次次奔向法阵,却又次次被无情弹开,起身时身体愈发无力,动作却无端地愈发坚决,直至最后仿佛只有一丝意识还支撑着他的动作,却无奈只能连滚带爬地奔向自己。

    周围有同宋煊一样尝试击破这阵法的人,却无疑都被反噬震伤,几次后便也都放弃了。亦有些人一个劲地拉住宋煊,不愿他再伤害自己。

    方暮舟抬首看着宋煊,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身形,少年人的肩脊利落无比。

    虽不见宋煊的面容,方暮舟却能清楚的感觉到那根本无法掩饰的悲伤,与极度的绝望。

    方暮舟于阵法中,一侧膝重重跪在地上,晚扼的剑尖也被他死死按入被血水染透的地面下,只有这版他才能保证身形不倒。

    自己身下是巨大的法阵,升腾着诡异的暗色灵芒,数条丝线自方暮舟身体各处贯穿,贯以荏略的灵力,正贪婪着吸食着他的灵力。

    濒死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生命一点一点的流逝,自己也能清楚的感知到,方暮舟的喘息语法的重,夹杂着强烈的颤抖。

    荏略亦行至阵内,站在方暮舟身前几近的地方。

    或是他认为此时的方暮舟于自己而言根本毫无威胁,亦或是单纯要多折磨方暮舟一会儿,荏略就这般站着,没有动手,只居高临下地盯着方暮舟沾血的后脑与脖颈。

    许久,荏略方才缓缓开口,语气中除去嘲讽,亦有极尽的憎恨。

    “玄设,很不好受吧?不过,这是你应得的!”

    荏略声音很重,宛若闷钟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的轰鸣声音闷重却又无端刺耳。

    “你比你那师傅聪明多了,竟能算计到本座头上,但本座此行当真漏洞尽显,得此下场,本座也认了!”

    方暮舟耳边轰鸣不断,头疼的厉害,身上也泛出了层层薄汗。

    他其实不太能听出荏略究竟说了什么,但想着也不过是一些疯言疯语罢了,便不想再费力辨认,用尽力气少侧着头,只愿将宋煊的一举一动收于眼中。

    这时,荏略突然蹲下了身子,两根手指死死捏着方暮舟的下巴,仿佛要将骨头捏碎一般的力气,迫使方暮舟抬首与自己对视,却不曾想根本未曾费力,便已得成。

    “玄设,本座其实还挺舍不得杀你的,毕竟制成傀儡,你定是最强的那个,”玄设话语狠戾刺耳,“若为本座所用,你这奇才倒也算死得其所了。”

    “本座知晓奇才的不易,因由之前,本座也同样被这些人奉作修仙奇才,但你知道吗,这些话啊,都是他们自私的理由,这般的话,他们便可毫无底线地从你身上索取。”

    “我的上晚也是因此丧命的,只是本座无法替她报仇,便是到了地府也无颜再面对她了。”

    “哦,对,本座不会下地府,而是被打入地狱,毕竟本做这种坏事做绝了的人,应当也不会有其他下场了吧?”

    方暮舟难抑地喘息。

    荏略的声音并不小,就算隔了层结界,周围众人亦能听的清晰。

    只是这时,却无人再言语。

    “玄设,本座其实很羡慕你,能得这么多好友相伴、弟子作陪。你的一生处处欢声,而本座呢?”

    言语至此,荏略的声音亦稍显疲累,此时却无端又加重了语气。

    “予湘似害死了本座此生挚爱,就在那一天,本座的好友与爱人便尽皆死去。”

    “玄设你说,凭什么,凭什么本座要对爱人的逝去释怀,凭什么你们这些自诩正义之士要对本座赶尽杀绝!”

    荏略已从冷声言语变为了厉声嘶吼,却仍不停地言说,“本座从始至终都未有错,错的是你们,自诩正义,实则自私伪善。”

    “狠心杀害那些无辜之人时,言说着不公又肆意发泄时,你怎么不问何为正义?”方暮舟侧头挣脱了荏略的手,后又尽力瞪大了眼狠狠看着荏略。

    无人想到,方暮舟此时竟仍能爆发出如此力量言谈,却已听到他冷冽如严寒冰雪的声音。

    “师傅时常给我讲述你们的过去,不止一次地向我言说他的愧疚与自责,你知道我师父为何要不惜一切也要将你镇压吗?”

    荏略从不曾想自己能被方暮舟堵得说不出话,他已然猜到方暮舟之后的话语,却偏过头不愿听。

    但方暮舟又怎会愿意放过他?

    下一秒,包括荏略、宋煊在内的所有人,都听到了方暮舟清朗的声音。

    “上晚护佑苍生、守卫正道而亡,正是为了挚友遗志,我师父才要将你赶尽杀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