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为什么一直没有掌握清洗的技术呢?”郑立农平静地问道。
他的态度显示出他对于曹阳成说的情况早有了解,甚至可以猜测他就是冲着这件事来的。
曹阳成面有尴尬之色,说道“郑部长,这件事主要的原因是我们工作中存在不足,次要的原因,就是我们引进的这套聚酯装置,技术上已经有些落后了。据了解, 这套装置是冈谷公司在60年代中期开发的技术,距今已经有十多年时间了。”
“这个情况,你们事先知道吗?”郑立农转头向冯连松问道。
冯连松点点头,说道“这个情况,我们在当初和日方谈判的时候,已经了解到了。选择冈谷的设备, 主要是出于价格上的考虑。目前日本的聚酯装置技术最先进的是流山会社, 但他们的设备比冈谷的设备价格上要高出两成。
“国家从大前年开始压缩进口规模, 给我们的外汇额度限制得很厉害,我们也是权衡再三,考虑到冈谷的设备也是不错的,所以最终就选定了冈谷。”
“哦,我明白了。”郑立农应了一句,语气中也听不出他的态度。他向曹阳成示意了一下,说道“你继续说吧。”
“继续?”曹阳成愣了一下。他刚才做了自我批评,又强调了设备本身有些落后,其实已经把原因解释完了,现在还继续什么呢?
但部长让他继续,他总不能啥也不说。他把头转向厂里的总工程师柴焕华,说道“老柴, 要不你来给郑部长解释一下聚合釜清洗的事情吧,技术上的事情,我怕我说不清楚。”
柴焕华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 说道“这个问题,刚才曹厂长说过, 这套设备的技术相对落后了一些, 据我们和国内最近几年引进的其他聚酯装置对比,主要有五个方面的不足。
“第一,缺乏有效的液面控制和物料反馈系统,后聚釜液面波动,容易导致釜壁结垢,同时催化剂管道也容易发生堵塞……
“第二……”
他这一说起来,便开始满嘴飚技术术语,也不管别人能不能听懂。高凡坐在最边上,偷眼看去,发现自己这边几个人的表现各不相同
郑立农低着头在本子上快速地做着记录,看他写字的速度,如果不是在画猪头,那么就应当是对柴焕华的讲述有所了解的。
冯连松有些心不在焉,估计是听不懂,同时也不想听懂。
吴哲夫也在做记录,但笔尖明显有些发涩,不如郑立农了解得多。
最有趣的是潘越,他坐在那里, 左顾右盼, 时不时看上柴焕华一眼,那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屑。
“……情况就是这样。”柴焕华结束了关于技术的讲述,最后总结道“我们这套装置,聚合釜的生产周期大约是2个多月,然后就需要进行清洗。
“清洗的时候,需要把聚合釜的弯管拆卸下来,工作强度非常大,而且拆卸的技术要求也比较高。我们的工人向日本技术人员学习了几次,但还是很难掌握全部的要领。
“每次清洗还是需要日本技术人员亲自动手,这就是我们要把他们留下来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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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们估计还需要清洗几次,咱们的工人才能够完全掌握操作要领?”郑立农问。
柴焕华看了看曹阳成,不敢擅自回答。曹阳成迟疑了一下,说道“郑部长,这个问题我们现在也不敢做出一个明确的保证。
“冈谷的这个聚合釜,结构还是比较复杂的,我们在没有掌握的情况下,轻易不敢乱动。每次请日本工程师去拆,那个地方又比较狭窄,我们的人进不去,所以……”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后面的话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这样一套投资五个多亿的设备,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在自己的工人没有掌握要领的情况下,厂里不敢让他们去拆聚合釜的弯管,只能让日本人上手。
但这样一来,自己的工人就得不到锻炼的机会,也就无从掌握要领,于是下一回清洗的时候,还得让日本人干。
郑立农问曹阳成,黄澜化工厂的工人啥时候能够掌握这些要领。可照着这个套路,他们一辈子也不可能掌握。
问题是,曹阳成能这样对郑立农说吗?
郑立农听懂了曹阳成的潜台词,他问道“你们就没什么解决方法吗?”
曹阳成说“我们一直在想办法。这段时间,趁着还没到清洗的时候,我们正在请日本工程师给我们的操作工讲操作要领,争取下一次我们的人能够参与得更多一些。”
“厅里有没有什么办法?”郑立农把头转向冯连松,问道。
曹阳成的话,其实就是说自己没啥办法,只是说得比较好听而已,相当于“屡败屡战”的意思。郑立农不便揭穿他,于是只能向冯连松询问。
冯连松说“这件事,老曹他们也向厅里反映过,厅里也在积极地想办法。我们打算和南清、祁东那边联系一下,安排黄化的操作工到他们那里去学习一下,他们那边搞聚酯比较早,经验比我们丰富。”
“没用的。”潘越淡淡地来了一句,“南清的装置是从法国引进的,祁东的装置是从西德引进的,和冈谷的装置不一样,黄化的工人去南清、祁东学习,学回来照样解决不了黄化的问题。”
“是这样吗?”郑立农看向柴焕华,问道。
他没有问曹阳成,是因为潘越说的是技术问题,这样的问题肯定是柴焕华更有发言权的。
柴焕华讷讷地说“潘处长说的情况倒是真的,南清和祁东那边的聚酯装置,和我们的不太一样。我们遇到的问题,他们并不存在,所以……,呃,不过,它山之石,也可以攻玉嘛。”
郑立农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又转向潘越,说道“潘处长,那么依你的看法,黄化这套装置的问题,有没有办法解决呢?”
“这个嘛……”
潘越看看曹阳成,又看看冯连松,迟疑着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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