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家时,一阵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王立冬屏住呼吸,使劲蹬了两脚自行车,呼啸冲进了自家院子。
他家一墙之隔就是公厕,周父把靠厕所方向的窗户都封住了,可只要到了夏天,家里总有股淡淡的翔味。
入夏前,他花钱弄了点水泥,把靠厕所的墙又糊了一遍,效果非常不错,空气质量直接达到了吉春市标准水平。
可一到下雨天,公厕就会溢出流到路上.不知道当年确定公厕位置的是哪个乌龟王八蛋,别让他打听到.!
“昆儿,你刘叔想让你做一张圆木饭桌。”周母接过儿子手中的网兜,王立冬和坐在饭桌旁的一个中年汉子打了声招呼,“刘叔,想要什么式样的?”
刘叔拍了拍他家的小圆木桌,“这样的就挺好,不过你家这桌子有点小,能不能做的大一点?”
“可以啊,我家这桌子的直径是1.1米,你要做多大的?”
刘叔比划了一阵,最后定下了1.3的直径,高度0.8米,王立冬算了下,差不多要40斤的木料。
“手工费3块钱,咱们光字片的打八折,两块四。”
“行,两块四就两块四,我现在就回去把木料送过来。”
没一会儿,刘叔就把木料送到了周家,是两根旧的圆木,王立冬拿起掂了掂,加起来估计有七十多斤。
“秉昆,这点木料够不够?”
“足够了,应该还能剩下十来斤,可以做两张方凳。”
“两方凳子多少钱?”
“两张凳子一块五,收你一块二,加上桌子,一共三块六。”
“行,那什么时候能拿?”
王立冬故作沉思了会儿,“周五来吧。”
“好,那我周五晚上过来拿。”
等送走刘叔,周母立即端上了晚饭,王立冬从水缸旁的铁桶里,拿出瓶水镇啤酒,又拿了两个空杯倒满一人一杯。
周母夹了一筷子炒茄子,“昆儿,做张桌子要那么长时间?”前两天儿子做一把摇椅只花了两个多小时,桌子用料多了不少,可应该也不用四天时间吧?
王立冬喝了一大口啤酒舒服,“赶赶工,今晚就能做好了。”
“那你怎么让你刘叔周五来拿?”
“我故意的。要是活干太快,一个月下来,估计能赚上百。我一个刚上班的小青年,一个月赚一百多,咱们的街坊邻居们心里会舒服?会不眼红?”
“到时肯定有人写举报信,告我走****老路”王立冬指了指墙边一个大木箱,“里边可全是禁书,要是被箍红布的搜到,我还不得进去干上几年苦力活,等放出来后,也没单位要我这样的人,没工作,哪个姑娘肯嫁给我,到时候你儿子我可就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呸呸呸!”周母拍了下他肩膀,嗔怪道,“别瞎说!”
“我可没瞎说,人哪,除了父母,哪怕是亲兄弟,都见不得比自己过得好。对了,妈,以后有人找我做家具,想要出钱让我们代买木料,千万别答应。”
“我知道,要是帮人买木料,就算偷鸡倒把。妈不蠢!”
“妈,你当然不蠢,而且应该是咱们家最聪明的。我看过一片报道,科学家证明,子女的智商遗传母亲一方是比较多一些的”
周母停下筷子,眼神发亮道,“昆儿,你从哪看到的?”
“报纸上啊。”
“是哪天的报纸?”周母放下筷子,准备翻家里的报纸去,王立冬伸手拉住她,“我是在单位看到的,好几个月了。妈,你要那报纸干吗?”
“等你爸回来,我就给他看看,你爸老说你们三兄妹这么聪明,是老周家祖传的”
“昆儿,明天去厂里,帮我找找登着这篇文章的报纸。”
“哦,都好几个月了,找不到可别怪我”
等吃完晚饭,周母拉着他进了里屋,从枕头下掏出一封信塞到他手里,“你姐的信,快给妈念念。”
“今天送到的?”
“嗯,下午到的。”
王立冬打开信封,就一张纸,这是周蓉私奔后,来的第二封信。
先是问候了老娘,接着简单说了她在贵洲的生活吃得好,睡得香,风景优美,当地的百姓对她很好感觉比在家里还过得巴适。
结尾,周蓉让他们别担心,她以后每月会写一封信回家。
周母见儿子停了下来,“没了?”
王立冬抖了抖手里的信纸,“没了。就一张纸。”
“那姓冯的.诗人,她一句没提?”
“没。”王立冬收起信纸,“妈,你让周蓉怎么写?
姓冯的年纪,比你小不了几岁,哪怕周蓉把姓冯的夸成了花.什么才华横溢、什么谪仙转世,你也不会觉得他是个好人。”
“行了,把信给我,你快干活去。”周母抢过他手里的信,然后把他赶出了屋子。
典型的卸磨杀驴!
王立冬掏出香烟,点上一支,拿过靠在墙边的木料,拉开了木工锯
付丽丽一早醒来,发现女儿浑身发烫,不停说胡话,一摸女儿额头,滚烫滚烫,找到温度计量了下体温39.5c,赶紧抱着女儿到了厂里卫生所。
医生检查下来,是普通发烧.赏了小豆丁一针PG针。
许嘟嘟同学哭得那叫撕心裂肺。
王立冬上班后,得知许嘟嘟小朋友生病了,付丽丽为此请了一天假。
等到中午,王立冬先去食堂填饱肚子,然后到厂里小卖部,看了一圈柜台,要了两罐子水果罐头。
发小国庆问营业员要了包九分的经济烟,“秉昆,你买水果罐头干吗?”
“我去看看许嘟嘟。”
“要不要我们陪你一去?”
王立冬无所谓道,“随你们。”
“算了,我们还是不去了,”去看病人,虽然是个小孩子,但总不能空手去吧,可要买礼物的话,他们俩和付丽丽的关系没到这份上。
“那我走了。”
王立冬提着两罐水果罐头,来到了家属院,正值午休,宿舍区挺热闹的,看到他提着东西走进了付丽丽家,免不了一阵风言风语。
“有个男的进了狐狸精家。”
“是哪个车间的?”
“不认识,面生得很。”
“年纪看上去很轻”
“应该是来料车间的,上次我看到俩人还勾肩搭背说说笑笑”
“呸!狗*男女,真是不要脸”
王立冬顺了一耳朵丫的,污蔑!
他至今,连付丽丽的手都没摸过!
“你怎么来了?”付丽丽看到他,有些惊讶。
王立冬把两罐水果罐头放桌上,“过来看看嘟嘟小朋友。”说话时,打量了一番付丽丽家,就一个房间,十三四个平方,屋里家具摆设齐全,靠窗处还有一个单人沙发,沙发旁放着一个小柜子,柜子上放着一台收音机。
阳台被改造成了小厨房,可惜没有厕所间。
不过就这居住条件,在这年代已经吊打90%的老百姓。
王立冬看了看桌椅上的瓶瓶罐罐和各种杂物,好乱啊。
咦,还有个女人专用,还是粉色的.
付丽丽好似也察觉了,脸色一红,走到沙发前,把沙发上的一堆衣物塞进了衣柜里,“这两天有点忙,没时间收拾,家里有点乱。你快坐。”
“我先看看嘟嘟。”王立冬走到床头,许嘟嘟看到他,咳了两声,弱弱喊了一声,“周哥哥。”
王立冬伸手搭在了小豆丁额头,“怎么那么烫?看过医生了?”
“嗯,一早就去了医务所,已经打了退烧针,可温度一直没降下来.”
王立冬越看越不对劲,拿过许嘟嘟的手,号了号脉,付丽丽惊讶道,“你会看病?”
王立冬对她做了个噤声的眼神,脉象洪脉极大,壮如洪水,来盛去衰,滔滔满指.面赤、大汗,喘气急、“嘟嘟是不是有头痛和呕吐的症状?”
付丽丽点点头。
“这不是发烧,应该是化脓性脑膜炎,俗称急性脑膜炎”
付丽丽被吓了一大跳,脑膜炎可是会死人的,而且死亡率可不低,“秉昆,你没看错吧?”
王立冬道,“几点打的退烧针?”
“应该是六点半左右打的。”
“普通发烧,半小时就退烧了,而且温度也不对,太高了。”王立冬抱起许嘟嘟,“我们马上去卫生所开转院单,然后去三院。”
付丽丽没迟疑,拿上钱,两人来到厂办卫生所,开了转院单,到了三院,经过医生检查诊断,的确是急性脑膜炎。
“要住院治疗,先去交费。”医生开了单子。
“我去吧,你看着嘟嘟。”王立冬拿过单子,来到缴费口,人不多,排了几分钟,就轮到了他,“十五块八!”
不算便宜,但这些费用可以拿到厂里报销,加上免费分房,工人工资虽然不高,物资也不丰富,但肩上的压力真不算大。
经过医生的治疗,两个多小时后,许嘟嘟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
付丽丽大松了一口气,医生先前可是说了,要是高烧一直不退,就算治好了,很大可能会有后遗症。
她看了眼身旁的王立冬,真心感激道,“秉昆,谢谢你!要不是你发现,嘟嘟.呜呜呜.”说着说着小女人掉起了金豆子。
王立冬从兜里掏出手帕,转移话题道,“嘟嘟要住上几天,你怎么打算?”
“麻烦你帮我请几天假,”女儿这么小,付丽丽可不放心让她一个人住院,可她家现在就只剩她们母女俩,前夫根本靠不上,她父母被送去乡下劳动去了。
“你能不能帮我照看会儿嘟嘟,我回家那点换洗衣物。”
“行,”王立冬掏出车钥匙,“会不会骑车?”
“会。”付丽丽接过钥匙,再次说了声谢谢后,就匆匆出了病房。王立冬坐了一会儿,感觉有些无聊,起身走到病房外,找了个没人地方,抽了根烟,又去医院门口买了两份报纸。
等回到病房,翻了两页报纸,小豆丁就醒了,“周哥哥,我妈妈呢?”
“你妈回家拿换洗衣服去了。”
王立冬继续看报纸,没一会儿,小豆丁又发言了,“周叔叔,我想喝水。”
用得着时‘周叔叔’,用不着时‘周哥哥’,她妈可不是这种性格,小家伙这是向谁学的?
喂了小家伙大半杯水,王立冬重新坐下,没一会儿,许嘟嘟又出声了,“周叔叔,我想听故事。”
王立冬放下报纸,“想听什么故事?”
“好听的。”
你这要求倒是简单。
王立冬想了下,脑中飘过几千个小故事,“今天我就讲个邋遢大王的故事。”
“邋遢大王?名字就叫邋遢吗?还有人叫这个名字?”
“你听完就知道了。”
“哦。”
“合建村有个小男孩,外号邋遢大王,从小不讲卫生,乱扔垃圾,脏东西也照吃不误。
老鼠王国的密探尖嘴鼠看中了他”
“周叔叔,老鼠也有国家?”
“嗯,”
“在哪丫?”
“在我们脚下”见小豆丁又要张嘴,准备十万个为什么,王立冬脸一板,“许嘟嘟,妈妈没教过你,别人说话时,不能乱插嘴,否则就很不礼貌?”
许嘟嘟糯糯道,“讲过。”
“要是有什么疑问,等我讲完故事后,你再问,做不做得到?”
许嘟嘟点点头。
“要是再打断叔叔,叔叔就不讲了。”
许嘟嘟伸手捂住嘴巴,嗯嗯点了点脑袋。
王立冬继续,“尖嘴鼠看中了邋遢大王,就在橘子水里投下药丸,邋遢大王喝了以后,‘biu’的一下子,变成与老鼠一般大的小人.邋遢大王尝到了邋遢的苦果,从此再也不邋遢了。”
等他讲完,许嘟嘟小嘴巴拉巴拉问个不停,回答了几个问题后,王立冬脑壳有点发疼,立即施展了尿遁术。
在大门口抽了两根烟,总算等来了付丽丽,小女人见到他,有些不好意思,好久没骑车了,回去的路上摔了一跤,把车铃铛摔坏了。
“你没摔伤吧??”
付丽丽拿下后座的包裹,“没有。你配好铃铛,告诉我一声多少钱,到时候我给你。”
“一个铃铛又没几个钱。”王立冬接过自行车,“走了,明天再来看嘟嘟。”
“啊,现在就走啊?”
“嗯,待会还有事。”
“今天真是麻烦你了。”付丽丽撩了下耳边的头发,“路上骑慢点。”
“嗯,拜拜。”
王立冬回到木材厂,没进单位,而是等在大门口,烟抽了一半,就听到了下班铃声,没一会儿,涂志强骑着一辆崭新的二八大杠,晃晃悠悠到了大门口。
两人骑车来到了涂志强要结婚的朋友家,涂志强朋友名叫朱琪,绰号‘七哥’,七哥见到王立冬就是一愣,实在太年轻了,估计也就二十出头,但出于对兄弟的信任,没多问什么,不过其父母却是有些不乐意。
常言,木匠三年学徒,五年半足,七年成师傅。
王立冬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大师傅。
攒齐36条腿需要的木料,可是花了他家大半积蓄,要是糟*蹋了,后悔都来不及。
虽然涂志强再三保证王立冬手艺没问题,可老两口就是不同意,场面一下有些尴尬。
王立冬见状,就问老两口要了一块小木块,拔出绑在腿上的匕首,在小木块上飞快地凿来划去,不一会儿一个胖嘟嘟,捧着一条大鲤鱼的年画娃娃,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小娃娃雕得宛如真人般栩栩如生,就连捧在手里的鲤鱼也是活灵活现,好像要跃出娃娃掌心般。
这一手当场镇住了在场的几人,老两口对王立冬的手艺是赞不绝口,得知他学木匠不到半年就出师了,直夸他是鲁班转世。
生意也顺利接下,行情价30元,看在涂志强的面上,王立冬给打了八折,只要了24块。
涂志强感觉倍有面子,小兄弟实在太长脸了。
等确定开工时间后,他就拉着两人到了一家国营饭店,三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一直喝到了饭馆打烊,王立冬和朱琪扶着醉醺醺的涂志强回到了朱琪家。
“七哥,强子哥就交给你了。”
朱琪挥手,“路上慢点。”
王立冬骑着车回到家,已经过了十点,周母一直没睡,等他到家,闻到他身上的酒味,皱眉道,“喝了多少酒?”
“没喝多少,全是酒熏的。”
周母见儿子眼神清澈,说话清晰,知道没忽悠她,“生意谈成了?”
“嗯,36条腿,24块。”
周母忍不住连说了几声好。俗话说荒年饿不死手艺人,小儿子有了一技之长傍身,以后不管怎样,不愁吃不上饭了。
王立冬见老娘忽然抹起眼泪,诧异道,“妈,你怎么哭上了?周蓉又来信了?”
“没,别提你那不省心的二姐!”周母擦了擦眼角,催促儿子洗脸睡觉,明天还要上班呢。
“你先睡吧,我洗好就睡.”
接下来几天,王立冬一到下班的点,就往三院跑,每次还不空手,水果,麦乳精,奶粉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他是瞧上狐狸*精付丽丽了。
男女间的事情,最是吸人眼球,没两天关于俩人的流言就在厂里漫天飞了,王立冬一下子成了厂里的名人,走到哪都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对于这些,他根本没放心上,嘴长在别人脸上,只要不当着他面乱吠,爱怎么说怎么说,说再多也不会让他少块肉,他兜里的钱也不会少一分。
两发小劝他,付丽丽长得是好看,可岁数太大了,都26了,比他足足大了八岁,还离过婚,带着一个娃“秉昆,你爸妈能答应?”
“我娶媳妇,又不是他们娶。”王立冬看了下时间,马上下班了,扔下嘴里的烟,骑着车到了三院。
今天是许嘟嘟出院的日子,两天前,小豆丁的体温就恢复了正常,不过付丽丽不放心,还是让女儿多住了两天。
等三人高高兴兴回到厂里宿舍,付丽丽下厨烧了一桌子的菜,三人举杯庆祝许嘟嘟同学重获自由。
等酒足饭饱,付丽丽塞给女儿一本新的连环画,让她乖乖在家看小人书,“秉昆,我有话和你说,我们去堆场走走。”
王立冬看了眼小女人,站起身道,“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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