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在九江上,
遥望九华峰,
天河挂绿水,
秀出九芙蓉。
我欲一挥手,
谁人可相从,
君为东道主,
于此卧云松。”
这是诗仙李白的名句,九华山和这位谪仙人的渊传极深。
寰宇说:“旧名九子山,唐李白以九峯如莲花削成,改为九华山。”
山以诗仙而名,山上山下以“太白”为名的地方很多。
“太白居”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程盈盈和卫凤娘已到了太白居。
【】
“这就是程公子的马,”太白居的掌柜再三强调说:“我们从来不敢缺一顿草料。”
这位胖胖的掌柜无疑是个老实人,盈盈也看得出他说的是老实话。
无恙的马,被养在一个单独的马厩里,马也养肥了,只不过总显得有点无精打采的样子,仿佛也在思念着它的主人。
看见盈盈,它居然也认得,欢喜的轻嘶着,用头来顶盈盈的颚。
盈盈却已几乎落泪。
她回头去看凤娘,凤娘远远的站在一棵孤零零的银杏树下,眼泪早已流满了面颊。
无恙究竟到那里去了?为什么一去就全无消息?
【】
是吃饭的时候了。
她们并不想吃饭,也吃不下,饭菜却已经摆在桌上等着她们。
六菜一汤,一碟鸡丝炒豆芽,一碟金钩白菜,一碟卤猪肝切片,一碟酸菜炒辣椒,一碟清蒸鱼,一碟醋溜鱼片,一大碗黄瓜川丸子汤。
这都是很普通的家常菜,她们看见却吃了一惊。
因为这六样菜正是她们平常最喜欢吃的,十顿饭里至少有九顿都少不了。
这家客栈的掌柜怎么会知道她们喜欢吃什么?
盈盈忍不住问道:“这些菜是谁叫你做的?”
掌柜的陪着笑脸,说道:“是西跨院的一位客人,他说他知道姑娘们喜欢吃这几样菜。”
盈盈的脸立刻气得发红,道:“那位客人是不是叫曲平?”
掌柜的点了点头,还没有开口,盈盈已经跳起来,大声道:“你叫他到这里来,赶快来,越快越好。”
【】
曲平来了,来得很快。
盈盈看到他的时候,就好像看到了仇人一样,板着脸道:“你跟着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曲平道:“我是奉命而来的。”
盈盈道:“奉谁的命?”
曲平道:“司空堂主。”
盈盈道:“他叫你来干什么?”
曲平道:“来照顾二位姑娘。”
盈盈冷笑,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们需要别人照顾?”
曲平道:“我只知道奉命行事。”
盈盈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想吃些什么?”
曲平道:“司空堂主既然要我照顾二位,这些事我都应该知道。”
盈盈狠狠的瞪着他,忽又冷笑,道:“看起来你倒真像很会办事的样子。”
曲平不开口。
盈盈道:“你能不能替我做件事?”
曲平道:“请吩咐。”
盈盈又跳起来,大声道:“你能不能走远一点,走得越远越好。”
【】
夜,灯下。
盈盈好像还在生气,虽然她平常也很会生气,但没有这次气得久。
凤娘柔声问:“你在气什么?”
盈盈道:“我讨厌那个人。”
凤娘道:“我倒看不出他有什么太让人讨厌的地方。”
盈盈道:“我看得出。”
凤娘没有再问下去。
她知道如果她再问:“他有什么地方讨厌?”
盈盈一定会说:“他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讨厌。”
一个人如果要讨厌一个人,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理由。
就好像一个人如果要喜欢一个人,也不需要任何理由一样。
有时候没有理由就是最好的理由。
所以凤娘只淡淡的说了句:“不管怎么样,他总是司空大爷派来的,你总得给司空大爷一点面子。”
这句话很有效。
凤娘一向很少说话,可是她说出来的话通常很有效。
盈盈的态度已经有点转变了,就在这时候,她们听见了一声惊呼。
一声很多人同时发出来的惊呼。
【】
程盈盈和风娘住在后面一座跨院间客房里,再往后面去,就是这客栈掌柜和伙计们自己住的地方了,惨呼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凤娘不是喜欢多事的女人,可是一听见惨呼,盈盈就冲了出去。
她也只好跟着出去,她不想一个人躭在这陌生而冷清的屋子里。
后面的院子比前面简陋得多,也小得多,只有一间屋里燃着灯。
屋子里很窄,只能摆一张木桌和几张板櫈,桌上还摆着饭菜。
客栈的掌柜夫妻和四个伙计刚才正在吃饭,吃着吃着,掌柜的忽然倒了下去。
别人去扶他的时候,他整个忽然缩成了一团,不停的抽搐,一张嘴歪斜肿胀,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他的妻子已经快急疯了,跪在地上,拼命去挖他的嘴,叫他把那根鱼刺吐出来。
每个人都已想到一定是鱼刺有毒,却想不到一根鱼刺怎么会毒得这么厉害。
盈盈她们赶到的时候,这胖胖掌柜的脸已发黑,眼珠已凸出。
等他的妻子把鱼刺挖出来时,他整个人都已经不会动了。
“都是这根该死的鱼刺。”
他的妻子又急,又害怕,又愤怒,恨不得一口把这根鱼刺嚼碎吞下。
盈盈忽然大喝:“吐出来,赶快吐出来。”
掌柜娘子又吃了一惊,嘴里的鱼刺掉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大家这才看出,这根鱼刺并不是鱼刺,而是一根针,比绣花针还小的针。
针尖在灯下闪着惨碧色的乌光。
盈盈拾起双筷子,挟起这根针,脸色立刻变了,失声道:“这是唐家毒针!”
掌柜娘子骇极而呼:“这怎么会是毒针?鱼里面怎么会有毒针?”
呼声凄厉嘶哑,她的脸忽然也开始扭曲,接着人也缩成了一团,完全跟他的丈夫倒下去时的情况一样。
伙计们看着她,都吓呆了。
盈盈大声道:“你们有谁吃过鱼?”
伙计们脸上立刻露出恐惧之极的表情,他们每个人都吃过鱼。
每个人都蹲了下去,用手拚命挖自己的嘴,想把刚吃下的鱼吐出来。
他们吐出的只不过是一口口酸水,就算他们能把鱼刺吐出来,也来不及了。
忽然间四个伙计中已有三个倒了下去,身子立刻缩成一团。
没有倒下去的那个伙计也已吓得全身发软,连裤裆都湿了一片。
盈盈道:“你没有吃鱼?”
这伙计牙齿打战,结结巴巴的说:“我吃……吃了一样,没……没有吃……醋……醋……”
桌上果然有两种做法不同的鱼,一碟清蒸鱼,一碟醋溜鱼片。
他只吃了清蒸鱼,没有吃醋溜鱼片。
毒针就在醋溜鱼片里,针上的剧毒,把一碟子鱼片都染成了致命的毒鱼,只要吃了一片,就必死无救,掌柜的咬到毒针,所以发作得最快。
唐家的独门毒药暗器,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掉在一碟醋溜鱼片里。
这是谁下的毒,想毒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