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拂起树叶,哗哗作响。
斑斑点点的烛火,燃烧着飞蛾,噼里啪啦作响。
嬴政神情肃穆地守灵,脑海中的片段,不断地浮现。
他这一生,几乎没有感受过亲情的存在!
铁血的王座,陪伴至今。
只有天下、日月、山河,能够承载他的思念。
这是大争之势,他必须争得光芒万丈,才能让先烈的付出,得到回报。
嬴政修长的身影静静地立着,仿佛有山海之势在酝酿。
景玄觉得无趣,再加上一天没吃什么东西,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唤。
在扶苏目瞪口呆中,景玄拖来一只贡鸡,撕扯掰开,豪迈地咬了一口。
鸡肉没有任何的调料,只有少许的盐。
景玄却吃得津津有味!
这可是秦王宫都御厨做的烤鸡。
就算什么调料都没有,御厨也能够凭借精湛的厨艺,烤出最美味的食物,对于技艺的要求更高!
风抚过来,树枝晃动。
烤鸡的肉香飘荡,引得胡亥深吸一口,满脸陶醉。
景玄递出半只鸡,示意胡亥接过。
胡亥偏偏头,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没有抵住诱惑。
他掰开鸡腿,要将剩下的鸡胸,交还给景玄。
只可惜景玄没有接,一脸肃然,颇为礼貌地指了指前方。
胡亥顺着景玄所指的方向一望,浑身颤抖起来。
嬴政威严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胡亥手中的鸡腿。
还有那残缺在盘上的鸡骨头!
“父王——”
胡亥惊悚至极,鸡腿掉到地上。
“下去!”
嬴政袖袍鼓荡,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都下去,寡人一个人静一静。”
众子如释重负,纷纷起身离开。
最终只有景玄和扶苏留下,映照着摇曳闪烁的烛火。
“寡人让你们走,没听到吗?”嬴政目光深沉,一脸肃容。
“孩儿担心父王,就让孩儿留下吧。”
扶苏深施一礼,额头贴紧地面。
“你呢,为何不走?”
嬴政脸庞冷峻,视线停留在景玄身上。
“孩儿不饿!”
景玄的回答,让扶苏瞠目结舌。
嬴政默默地转过身,继续望着灵堂的方向。
扶苏惊愕中,又带着些许恍然。
原来父王赶走诸子,是为了让他们去吃东西。
可是兄长?!
扶苏心如擂鼓,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嬴政根本不在乎有没有人留下陪伴,他只是在和过去的自己,做一个了断。
他不想做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那么只能做秦王政了!
他将为大秦而生,为大秦而死。
犹如那日出日落,江河东奔。
风呼呼吹过夜空,扶苏饿得不行了,浑身摇摇欲坠。
“父王!”景玄轻声呼唤。
嬴政的视线回转,带着厚重的王威吩咐道:“带他下去。”
景玄起身搀着扶苏,起初他还坚持了半晌,直到被景玄拎起来,提溜着离开。
“兄长!”扶苏不满地抗议。
“别让父王白发人送黑发人。”景玄沉声道,深邃的目光炯炯有神。
扶苏:“……”
大秦国丧,战事停滞。
景玄带了一些点心,又返回了灵堂。
嬴政面露不悦,直直地望着景玄。
景玄没有一丁点畏惧,铺好了苇席,摆好案几。
案上有茶水点心,还有一张棋盘。
景玄慢悠悠地坐了下来,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态。
“黑子为大秦,白子为六国。”
“父王难道不想对弈一局吗?”
嬴政眼眸一眯,一股无形的威势,横空而来。
景玄脸上,仍是从容之色,眼神里带着不屈的挑衅。
嬴政颇为意外地瞥了长子一眼,席地坐在对案。
“哈哈哈!”
“你有胆魄,赢寡人吗?”
嬴政爽朗地大笑着,周围的寒意都消散了不少。
“啪”地一声,景玄已经落子。
乾坤之势,酝酿在小小的棋盘中。
父子二人你来我往,厮杀一宿。
嬴政再也不敢轻视眼前的年轻人,那浩荡的盛气,仿佛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
景玄眼眸中爆发骇人的精芒,一子绝杀,终于拿下一局!
他的棋艺很粗糙,似乎刚刚学习不久。
在一次次的厮杀中,嬴政仿佛感受到了金戈铁马的气势。
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由一名简单的初学者,到而今胜他一子,只用了一夜。
嬴政见证了,什么才是成长。
一如他继承王位,再到亲政。
如今已灭两国矣!
天下诸侯,谁能做到嬴政这样的丰功伟绩?
二人继续开盘,落子。
几乎是瞬息之间,根本没有太多的思考时间!
赵高脸色苍白,他已经跟不上父子二人的速度了。
棋盘诡谲云涌,仿佛蒙上了一层迷雾。
景玄越来越精练,端坐着落子,一丝不苟。
嬴政大袖一甩,从容淡定。
“寡人承六世,有气吞万里疆域之心,一统天下之意,怎会败在如此小道上?”
“不够!”景玄刚毅决然。
“什么不够?寡人有最强的铁骑,最能打的将军!”嬴政双眸威严,紧盯着景玄。
“杀的不够!”
“大秦能够征服六国,占据六国疆土,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父王杀得不够,没有让六国敬畏,只能奠定十年之基,二十年之基,谈何万世?”
景玄气定神闲,却升腾起一股滔天的煞气。
赵高一惊,几乎跪下称饶。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父王留下亡国余孽,指望着他们对大秦感恩戴德吗?”
景玄语出惊人。
嬴政一把掀开棋盘,无数棋子嘀嘀嗒嗒滚动落下。
赵高心中捏了一把冷汗!
嬴政强势霸道,怎么可能容忍臣子如此否定?
“寡人何曾需要他们感恩戴德!”
“寡人只要这天下,都臣服我大秦!”
嬴政的视野,拉长至天下,俯瞰着壮丽的山河。
滔滔大河中,流淌的都是英雄的血!
“儿臣愿为父王手中的剑,斩尽六国之敌,拱卫父王的文韬武略!”景玄掷地有声。
“你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吗?”
“武安君白起一生都在杀人,下场如何?”
嬴政目光灼灼,仿佛透过了万古岁月长河。
“当今天下,以秦王为尊。”
“秦王的意志,就是苍天的意志!”
“武安君没有遇到父王,是他最大的不幸!”
景玄声音朗朗,宛如征鼓炸响。
“被杀心左右之人,是不可能担任秦王的,你可想好了!”
“孩儿只愿征战天下,为大秦开疆拓土,哪怕耗尽一生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