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害人孙秀文的继父,是如何排除嫌疑的?”江远招招手,示意法医唐峰坐下来。
案子只是刚刚开始了解的阶段,又过了半个月之久,江远也不着急的样子,就慢悠悠的询问。
曹楚军挪动了一下身体,正对江远,道:“主要是作案时间的问题。受害人的母亲作证,早上6点到8点期间,丈夫跟她在一起。”
“夫妻互证吗?”王传星看江远没有立即说话,立即在旁提出疑问。这种小规模的讨论,就算是新人警察通常也可以插话,偶尔说的离谱一点,也不会受到责难。
曹楚军笑了一下,道:“虽然是夫妻,但作证的毕竟是受害人母亲,而且有一些证据。”
“什么证据?”王传星问。
“避孕套。”曹楚军回答了一句,再说的清楚一些,道:“当日6点左右,两人做了爱,避孕套丢在了垃圾筐里,已经取证了。”
王传星讶然:“做了两个小时?”
曹楚军奇怪的看王传星一眼,无奈道:“前后都是清醒的,两人昨晚以后还说了会话,受害人的死亡时间段,受害人的继父应该是没有作案时间的。”
“死亡时间有待斟酌。”江远这时候突然来了一句,打断了两人的沟通。
曹楚军一愣,转头就坐好了。
江远关于死亡时间的判断之准确,早就是国内侦查领域的一大传说了。当年一张照片看出京城专家在失枪案上的疏漏,继而侦破多年未破的积案,可以是技惊八方,从那以后,敢于在死亡时间这一块质疑江远的人都很少了。
长阳市自己的法医唐峰也连忙去翻资料,不敢说一点质问的话。
江远自己道:“案件发生前,当地正在下雨,说明气温是有下降的。气温下降,尸温和死亡时间的关系就要重新考虑了。这是其一。”
江远看看唐峰,接着再道:“尸僵的问题也是一样的,这里不做细谈,但看尸体的体表特征,受害人的死亡时间要比预期的早一些,最重要的是……”
江远拿过遥控器,将PPT的图片往上放了几张,道:“这些昆虫的状态,更能说明当地的气温状态,尤其是这几只若虫……我判断受害人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当日凌晨3点到4点。”
这等于将时间一下子推前了3个小时,此前的调查都可能要推倒重来了。
唐峰急忙道:“江队,我不是质疑,但是,肝温的测定方面,感觉不太容易出错。”
“你们测量肝温的次数太少了,测的也有点晚。另外,尸体所在的这片区域,正好在崖体下,温度又比正常的路面温度要低不少……”江远解释为何出错的原因。
唐峰很快理解过来:“我们用的方案是有一些不太合适的地方……那您认为最好的判断死亡时间的方式是什么?”
他还是有想学习的心的。
江远道:“目前来看,就是昆虫了。第一现场虽然不在这里,但死者长时间抛尸于野地,嗜尸类昆虫种类较多,利用法医昆虫学,判断的会更准确一些。”
唐峰苦笑,法医昆虫学虽然比法医植物学简单一点,就纯难度而言,也不及法医人类学,但这种东西还是明显的超纲题,一般的法医会学一点点,但基本不会较多的深入了解的。
简而言之,就山南省这边的法医来说,绝大多数地市的法医,连LV1的法医昆虫学技术都没有。长阳市也不例外,反而是有几个犄角旮旯的市县的法医,可能平时闲得无聊,或者某种契机,会自学一些法医昆虫学。
曹楚军没时间处理唐峰的情绪,直接道:“这样的话,就以死亡时间为当日凌晨3点到4点!如此一来,受害人的继父重回嫌疑人序列了!”
江远手持一台新PAD,翻阅了一些照片后,点点头:“可以这样修正。”
如果是纯现案的话,他可以再看看尸体,研究研究。半个月前的现案,也已经没有这个条件了,只能是看照片来做判断了,所以难度更高。
唐峰自然没有二话,他虽然也是长阳市局的法医,某些时候还给地方市县的法医以支持,但跟江远这样的全国级大佬相比,自然只能是秉承我是一个小学生的态度了。
曹楚军起身:“这样,我立即派人将受害人的继父带过来。另外组织人手,重新勘察受害人家。如果是继父犯案的话,第一现场还是很有可能在自己家的,不过,第一次勘察的时候没有太明显的痕迹和发现……”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江远。
江远笑笑,主动道:“那我去受害人家里看看。另外也看看抛尸地点。”
“好!太好了!”曹楚军赶紧应下来。
现场勘察和法医检查一样,第一次没结果,第二次出结果就更难了。尤其是现在过去了十几天的时间,嫌疑人要是对家里做了进一步的清洁的话,想查出点证据出来,曹楚军也不是很有信心。
再说一句,这边江远就带人上车,出发前往花铃乡。长阳市局的刑科中心也派出两辆车随同,加上刑警支队的两辆车,整个车队一共开出去了十辆车。
望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刑警支队的院子,余温书站在办公室的窗户前,脑海中忽然涌起一句话:从来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看这情况,余温书感觉,之后需要抓人的话,是不是都不需要自家刑警支队出人了。
一直看到车队远离,余温书不禁咏起诗来:“……江海三年客,乾坤百战场。谁能辞酩酊,淹卧剧清漳。”
这是他最喜欢的诗人李商隐的《夜饮》,之所以喜欢李商隐,最初不为别的,就因为李商隐的诗够复杂,别人背不下来,而他看一眼就轻松的记住了。
余温书回想江远刚才在会议室里的表现,内心忍不住想:此子类我!
……
花铃乡。
孙秀文家是一栋两层的自建房,大院子的门直接贴着乡道,打开院门就是马路,只是路上的行人车辆稀少,感觉还算清净。
整个村子建的稀稀拉拉,基本是一个长条形,有一些人家的房屋建的比较密集,那多是几兄弟家的房子,或者上一辈是几兄弟。
村里早已通水通电通网了,又是省会下面的乡,到最近的镇子骑摩托车只要20分钟,到最近的大集不到10分钟,生活没什么不便的,但就村子本身来说,还是有种偏僻荒凉的感觉。尤其是在大量农田抛荒的情况下,稍微距离村子远一点的地方,就长满了半人高的荒草。
孙秀文的抛尸地就在路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有点不太用心的。凶手要是愿意再往里走个十几米,被发现的时候很可能就得靠气味和运气了。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是一种聪明的做法,直接抛尸在路边几米远,抛尸本身留下的痕迹就很少,又遭了一场雨,痕检们几乎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而在孙秀文家,着力寻找第一现场的江远,也始终没有发现。
两层楼的房子,孙秀文住在东边的一间房里,内部陈设也很简单,就是床、桌子、书柜、衣柜等等。要说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无非就是些女孩子的公仔。
此时,就连这些公仔都被翻了出来,一个个查看它们是否有捂死受害人的痕迹。
“这个房间里的被褥枕头之类的,你们有清洗或者更换过吗?”江远将受害人的母亲喊了过来询问。
受害人的母亲只有30多岁,哭的梨花带雨,使劲摇头:“没有。文文走了以后,我再没有动过房间里的东西,这几天,房间都是锁起来的。”
“你丈夫呢?有没有更换或者扔过东西?”
“没有,我不许他动。”
江远问到这里也问不下去了,只好让受害人的母亲离开,自己再次在房间内踱步起来。
这栋房子的其他几个房间,他也都是看过的,同样没有发现命案的痕迹。
假定继父是嫌疑人的话,房内是第一现场的概率应该是非常大的。因为熟人间的性侵案,往往是会发生在一方或双方熟悉的地方,凌晨3点多发生的命案,即使犯罪事件提前,双方都应该到了睡觉时间……
江远不甘心的重新将该房间扫了一遍,这时候,他在衣柜内看到了几件揉成团的牛仔裤。
拿起来,江远不禁皱眉。
孙秀文的房间整理的尚算整洁,而这几条牛仔裤别说叠起来挂起来了,上面还蹭着一些污渍没有清洗。
江远思绪一动,转身推开窗户,再探头看下去。
墙面的污渍,果然类似。
“莴苣姑娘啊!”江远招手喊过俩人,让他们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