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吃药。”
公孙兰见李重润已经帮小姑娘处理好了伤情,直接将药碗杵到了他面前。
“我又没病,干嘛要喝药?”李重润白了公孙兰一眼,“你怎么和武七一般瞎操心?”
只是李重润坚持不喝,公孙兰也没有办法,这是自家王爷,又不能用强硬灌,公孙兰便只能灰溜溜地溜回了武七身边。
“你刀让我毁了,回头我给你打一把更好的来。”
李重润远远跟公孙兰喊了一嗓子。
公孙兰没听到他说啥,正想上前去问,却见外面一个小厮急急慌慌地跑了进来。
“王爷,王爷。开张了!”
“开张?开什么张?”
李重润脸上终于有了几分表情,不再那么木然。心里猜着应该是已经开张几日的印书馆终于有了生意。
“有个常州来的萧公,听闻咱们家铺子可以加急,特来寻咱们印些东西。”
兰陵萧氏,世家大族。
此兰陵非彼兰陵,是在常州下辖的南兰陵。
萧家虽然不像五姓七望那般权倾天下,自唐初宰相萧瑀萧时文之后,凭着耕读传家和治学中正平和,又在治学一道建树颇丰,所以也能称得上是地位尊崇。
所以虽然当代家主脾气着实臭了些,家里也不像其他大家族那般生意兴隆,但是凭着文坛的清名和门生故吏遍天下,就连当今圣上,逢年过节也是要送来新年贺帖的。
而这次萧家之所以要找到自家门上,纯属是病急乱投医。
本来萧家族谱乃是手抄。只是最近家里开枝散叶的有些广了,家主突发奇想要印一部出来,给各家各房送一套过去。
此事本来也没什么,只是年关将至的时候,有之前的学生传了消息过来,今年陛下新年贺帖之上将给已经过世的老爷子抬个金紫光禄大夫的职称。
这是了不得的大事。正三品文官,对一个终生未迈入朝堂一步的书生来说,这等封赏可谓圣眷非常了。
这才让萧家有些着急。
先前的族谱已经刊印,如今再改时间上却已经来不及。
刚好家中小辈有刚从扬州求学返家之人,提到说扬州文庙对面新开了家铺子,大言不惭地说印书立等可取,被扬州士子当做笑柄的时候,就像是给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萧家长老,提供了一个救命稻草。
“小的见过临淄王殿下。”
萧家主事早打听清楚,这商务印书馆背后老板乃是当朝诗名最盛的少年进士,临淄王李重润殿下。
“书稿在哪儿?”
接过了管事呈上来的书稿,李重润只是淡淡地打了个招呼,便急匆匆地进内院去了。
萧家管事只是以为这位王爷身份尊贵,倒是没太把李重润的冷漠放在心上。
印书不需要太大地方,能兼职码字工的众人现在都住在这太平公主的园子中,自然这印书的地点也就在这里。
好在萧家并不要太多份,只是忙活了半晌,第一份新鲜出炉的新印家谱便已经交到了那管事手上。
那管事接过来仔细翻看了一番,发现除了没有木雕板书那般整齐的边框,字迹反而比木雕板书更清楚了许多。
字体不方不圆,工整流畅,就是稍微有些呆板,不过让人看着很是舒服。
只是这位尊贵的王爷似乎身上还沾染了几处墨迹,难不成这书是这位尊贵的王爷自己印出来的?
简单的校对过了以后,管事表示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预期,很是对李重润歌功颂德了半天,没成想剩下的几十本,就已经送了过来。
在这萧家管事看来,这几乎就是神迹一般的事例了,就在连声的“鲁班在世,文曲星下凡”的马屁声中,李重润一改先前高冷的态度,还甩了一句更让他惊异的话来。
“跟你家里有出书的各位先生说一声,如果各位先生有印书的需求,且愿意将书交给本馆代为发卖的话,本馆可以根据文稿提供数额不等的润笔费。”
也不待那管事一脸懵的表情,李重润端茶,送客。
印书不仅快,还能给钱?萧家管事帮自家先生跑了无数次印书坊,自然知道此中行情。
萧家不事商业,接连几代人又无心政事,专心搞学问,所以日常生活总归有些拮据。那管事听闻家中做的学问不仅能换来些虚名,还能换来些实打实的钱财的时候,未免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是李重润却没给这管事继续说明,反而就端茶送客了。让管事内心里有些腹诽,这位小王爷的架子还真和他的名声一般,让人高不可攀。
忙完这萧家印书的事情,日头都已经西斜。李重润刚回了内院,就听见门外又传来了些许喧闹的声响。
自从到了扬州,便带着几个亲随跑出去浪了的表哥,被小表妹拉扯着走了进来。
小表妹长相不像太平公主那般嚣张,对李重润也素来是温柔恬静的,只是对自家这个越来越不争气的嫡亲哥哥,已经有了几分公主殿下的样子。
“到了扬州你就下船蹿了,东西也不收拾,事情也不做,连个招呼也不打,要不是每天你那几个亲随来拿些钱财衣物,大家还都以为你死外面了!”
小表妹柳眉倒竖,杏眼圆瞪,很是暴戾地训斥着薛崇训。
“今天在街上撞到你,要不是认识这几个亲随,我还以为是哪家纨绔在街上晃荡。”
小表妹突然见到李重润走了过来,语调却瞬间温柔了下来。“润哥哥,你精神可好些了?”
最近李重润心情不好,大家自然都知道的。本来被李重润当做秘书使唤的黄毛小萝莉,实在是无聊,便天天拉着同样无聊的瑶瑶小表妹见天的逛街。
反正李重润多的是钱,对下人又大方,几个小丫头最近竟然连软绵绵的吴侬软语都已经学个差不多了,说起话来妩媚得吓人。
“表……表弟,我跟你讲,这官河,就不应该叫官河。得叫流精河才是……”
表哥有些喝多了,说话有些不利索,看到李重润来,嬉皮笑脸地打趣着。
李重润有些受不了表哥这般浑身酒气和浪荡的样子,不动声色地往后撤了撤。
“最近各画舫出了个美酒,还真是回味悠长……就是价钱着实有些贵了……”
崇训表哥说话越发的颠三倒四起来,短短的时间,本来有些痴肥的身形竟然消瘦了许多,本来还学过些时日的功夫,这么一看,竟然连脚步都虚浮了不少,想来是被那官河之上的画舫给彻底掏空了。
“就知道出去浪,自家的酒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跟润哥哥显摆。”
扛不住酒力的表哥终于晃晃悠悠地倒了下去。
瑶瑶实在是受不了自家哥哥的样子了,指使跟着自己的几个丫鬟扛猪一般地把他驾走了。
李重润见瑶瑶表妹那颐指气使的样子,感觉基因的力量果然强大。
武崇训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头疼难耐,本想讨口水喝,只是勉强爬起来挣扎到外间,就看见自家妹妹正坐在门槛上眼巴巴地看着假山出神。
冬天的假山,没草,没树,没雪。
只有李重润木然望着东方的身形,在如钩的弯月映照下,暗淡得吓人。
“润哥儿这是怎么啦?”
此地不是神都,武崇训自然没有了公主殿下的压力,几个商号的少爷自打知道了这位小爷的身份,自然将他当成了护身符一般的存在,倒是过得非常逍遥。
“大夫说润哥哥的心神失守,得要静养才行。只是大夫开的药他又不吃,又不说话,每天就是这么愣着,着实让人有些担忧。”
小表妹和早晨武七的顾虑一般,虽然李重润不是此间年岁最大的,只不过因为平日里这位颇为和气的小王爷主意最多,也最是靠谱,大家隐约都当他是主心骨一般看待。
主心骨出了些问题,园子里的气氛全然没了平日的一团和气,总觉着有很大的压力被掩盖着,随时会喷发出来。
“心神失守么,这事儿好办,之前那谁家那小谁,得罪了建昌王家的小世子,差点被他老子打断腿,也是这般傻了好几天,最后还是我出的主意才给捞回来。”
“你才傻,润哥哥哪怕傻了也比你这肥猪强!”
瑶瑶表妹很是急切地维护着李重润的形象,本想斥责自家哥哥。听到他说有法子,倒是脸色缓和了许多。
“你真有法子?”
“就那谁家的小谁,你见过的。”武崇训笑得很是**,轻声跟小表妹说了几句。
“我就知道你个狗嘴吐不出象牙来,真有用?”
“我骗你能有酒喝?”
“可是芳儿姐姐又没跟来,这了咋整啊?”听了哥哥的主意,小表妹脸上漏出来了些许难色。
“不还有黄毛和那个女木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