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看,先生倒是变好看了不少。”
与先前李重润认识的陈子昂不同,如今已经减肥的他,穿了一身绿袍,很是合身不说,还显得整个人都精神了很多,全然没有了之前那股子颓废和桀骜不逊的样子。
胡子自然是刮得一干二净的,连有些自来卷的头发都用了些木槿花的香油仔细地梳到了后面,漏出来了倍儿亮的大额头。
腰间不再是随便拿根丝绦一系了事,而是挂了一根正经的玉带。上面几个和田玉看上去虽然不是上品,不过擦拭得很是仔细,看得出是精心打理过的。
“王爷这是?”
陈子昂见李重润一瘸一拐地拄着一根拐杖走了进来,一条胳膊还用白绫挂在胸前,就连脸上都还有些淤青刚褪去的时候剩下的枯黄,就差把凄惨两个字挂在头上了,
“别提了,被坑了,被坑惨了。”
李重润苦笑着把手中的拐杖往正堂的罗汉榻上一放,发出了沉甸甸的声响。
“先生还记得当初抓了你我二人去虎牢关的那个校尉单不先么?”
公孙兰把李重润搀扶到了正堂的罗汉榻上,便出去张罗酒菜去了,跟着李重润这么久了,这位陈子昂陈先生与自家王爷亦师亦友的关系,她自然是知道的,这许久没见了,师徒二人不知道有多少话要说。
“怎么,王爷竟然被他袭击了?”
李重润遇袭的消息传去神都的时候,陈子昂已经在赶来扬州的路上了,自然是对此事一无所知。
李重润仔细地把自己调查出来的结果仔细地告诉了陈子昂,扬州水深,各路关系繁杂得犹如一团乱麻一般,李重润来此地半年了,才算是勉强摸清了一点头绪。
刚好陈子昂来了,这是一位真真正正的自己人,就连炸药这种东西,自己这边也是只有他知道。
“这么说,王爷是怀疑,佛门和武陵人使了这么多手段,是准备帮那薛怀义造势,是为了让薛怀义坐上那太子的位置?”陈子昂端着杯茶水沉吟了半天,试着在这纷杂的头绪里面理出一条比较明确的线索出来。
“我本来来扬州的目的,是为了追查老陈的藏宝图一事,刚好陛下派我来此地调查钱荒的事情,公主殿下又塞给我了一个查武陵人的差事。现在看来,这些其实都是一件事。”
李重润心有戚戚地感慨了一声:“陛下之前虽然宠幸这个光头的枕边人,只不过一直没让他接触到真正的权力。而前脚安排我来扬州查这薛怀义的老底,后脚就给他带兵打仗的权力去了西北公款旅游了一圈。”
“都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我刚刚才知道,陛下才是真正的一步宫门都没有出过,就把这天下群雄都玩弄在了鼓掌之中啊。”
陈子昂也琢磨出来了味道:“王爷的意思是,陛下早就知道这个薛怀义图谋不轨,给他带兵的权力无非也就是转移他的视线,让他发现不了你在调查他?”
“武陵人想来也是猜到了陛下的想法,这才三番五次的试图阻挠我的调查,那润州的龙骨提前现世,被我调查出来之后,武陵人也并没有就此放弃之前的计划。”李重润今天刚跟冰儿分析了半天来自润州的情报,虽然依旧没有那武陵人的消息,只不过还是有一些其他的线索传了过来。
“前两天刚有消息从那润州传了过来,说那润州江心岛上的金山寺,主持换人了。”李重润把之前自己隐约的猜测说给了陈子昂听:“之前公主殿下探知到的消息,说武陵人无尘和尚,在神都筹款巨万,要在润州修一个铁佛。我在那金山寺山脚下钓了十天的鱼,许多小船接连不断地从扬州送了些东西过去,吃水都很深,想来应该就是铜铁之类的重物。”
“那时候,武陵人应该还没和佛门闹翻,七姓还在全力支撑着佛门的计划。虽然龙骨之事已经被我戳破,他们不难猜到我已经把消息传了上去,还是用了些顺水推舟的法子,使了许多手段,把之前的阴谋硬生生的转成了阳谋。”
李重润顿了顿,琢磨了一下自己逻辑上是不是该存在些什么漏洞,发现没什么大的问题,这才继续跟陈子昂说着。“不管是扶持一个毫无根基的卖大力丸的上台,还是能把陛下忽悠过来行刺,都符合武陵人的利益。”
“直到我听说老四最近在朝堂之上很是有些声名鹊起,又听你说那薛怀义带着二十万大军在那西北边镇真的只是公款旅游了一圈就回来了,我才猜到的这些。”
李重润有些七零八落地堆了一堆线索出来,说得有些凌乱,不过线索已经逐渐清晰了很多。
“武陵人这两个消息传来,无非也就是证明了武陵人已经彻底放弃了和佛门的合作,已经准备好了新的扶持的人选。而这个人,就是被陛下扶持起来平衡我的李四郎。”
“所以,那个金山寺的住持,也就是佛门派来主持和武陵人合作的大和尚自然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不仅如此,七家商号负责管钱的管事被换掉了六个,宋家本来负责此事的崔姨娘又出了意外死在了那和尚挖坑阴我的那个小塔之上。”
陈子昂也慢慢地捋出来了线头:“所以武陵人已经开始割裂了,把七姓参与此事的所有线索全部割断。”
“对,之前我假借昏迷的时候调查了许多自打薛怀义受宠以来搬到扬州来的外人,有男有女,有读书人有生意人。”
李重润装病期间,为了摸清凤仪卫根子上的运行逻辑,亲自把着扬州七县的暗探全数摸了一遍,传了许多人名下去,都是之前凤仪卫暗探查到的嫌疑人。本着有错过不放过的态度,但凡是出手有些阔绰的外来人都被列入名单中了。
结果还真查出来了些线索,许多人都是自薛怀义受宠之后才搬到的扬州,虽然在此地没什么根基,只不过为人都很是大方,行事也非常良善,虽然来此地时间不长,都笼络了不少名望。
“这些人,想来就是武陵人派来煽动民心的手段,不管是万民伞也罢,还是给那和尚建生祠也好,都是需要一些民间的头面人物来牵头的。只不过计划变了,这些人自然也就没了存在的意义。所以最近他们都失踪了。”
“王爷殚精竭虑,属下还真是由衷地感到敬佩。”
陈子昂很是恭敬地站起来行了个叉手礼,表情很是真诚。
“你这画风和你之前那般潦草的画风不一样啊!”李重润很是狐疑地暼了一眼陈子昂:“这种拍马屁的手段实在和你高冷桀骜的画风不搭。”
“属下只是感慨,明明只是半年前,王爷还是个能在朝会上打瞌睡的少年,只是半年时间,王爷已然有了几分公主殿下的样子,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他们文人说话就是拐弯抹角,明明是嘲讽李重润越发的阴险狡诈了,却说得如同真心夸赞一般。
“你这厮,不仅学会了拍马屁,怎么还学会了阴阳怪气了?不要以为你是我老师我就不敢骂你。”
“只不过按照王爷的逻辑,那无尘和尚用单不先坑你,全然没有任何意义啊。既然已经决定放弃了与佛门的合作,按道理王爷调查得越细,把佛门查的底儿掉,这才对武陵人更加有利了呀,没准还可以落井下石一把捞不少好处。反正钱都是佛门出的大头,他们武陵人想来不会嫌弃多在那帮肥头大耳的和尚手里捞点钱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