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扬州,天气不错。
冬至热热闹闹的氛围还没怎么散去,今年虽然称不上风调雨顺,只不过因为李重润和王蓉带着七大商号内卷的厉害,扬州的子民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冬至的七天休息,大街小巷的人都依稀胖了不少。
就连赋闲已久的宋之问都难得的高兴了许多,商务印书馆的编辑日趋得严谨了,自己屡次三番想挑些毛病出来,挺长一段时间下来不仅教唆造反的阴谋家没找出来一个,自己眼睛倒是越发地看不清了。
好在听说自己闹了眼疾,王蓉很识时务地派人送了一幅玻璃厂开发的新产品眼镜过来,玳瑁做的边框加上镀了金的铜丝做的镜腿,且不说多少能看清东西了,至少看上去就是个值钱的物件。
梁王和楚王陆续也都在扬州开了自己的书局,各自替自家的势力摇旗呐喊着,这都是自己动不得的泰山,宋之问的工作自然也就越发的安逸了。
只不过领着朝廷的俸禄,享受着几家书局隔三岔五地送上来的各路孝敬,冬送柴炭夏供冰的日子虽然过得实在不错,只不过宋之问每每摸着自己越发隆起的肚子,想着当年的同行陈子昂已经外放了一州的刺史,心里不免有些感慨自己当初是不是真的投靠错了主子。
自己本来还有个推事院的活计,只不过临淄王自打来了扬州便一直没给宋之问捞到什么把柄,加上随着李重润的势力越发的大了,宋之问接连尝试了几次,想着安插暗探进东西两厂或者佃户营这种地方,结果都很快就被发现了,接连遭遇挫折的宋之问后来也就干脆放弃了这方面的努力,安心地在这扬州当个明探,收集些官面上的消息给神都传过去就算应付了差事。
腊八这天的扬州,阳光没有像平时那般和煦,一股子北风裹挟了许多细碎如牛豪一般的白茅铺天盖地地席卷了过来。
宋之问一如既往地背着自己的书箱,胸前挂着那副最是心爱的眼镜,身后跟着一只硕大的仙鹤往老城自己位于商务印书馆对面的秘书监走去。
这仙鹤是宋之问来扬州后不久救下来的,当时不知怎么就在萧家送给宋之问的小宅院里面摔断了腿,若是在野外,自然是没得活了。
好在宋之问爱写字,自然也就随了偶像王羲之一般酷爱养鹅,堂堂的一代神兽竟然就被宋之问用医鹅的法子给救活了。
从此这鹤就整日里跟在了宋之问身边,虽说不至于形影不离,倒是比宋家养的那两条小黑狗还要亲近主人许多。
为此宋之问还专门写了一篇痊鹤铭出来,字字模仿刻在润州摩崖上的那篇楷书之祖的瘗鹤铭,据说连最近风头正盛的王司业都给了极高的赞誉,还送他了一个鹤笔翁的雅号。
这让宋之问虽然在官场上有些失意,倒是在书法界开发了新赛道出来了属于是。
不过今天的鹤儿有些紧张,不像平日里那般恬然的态势,反而一直紧紧跟着宋之问。
宋之问只是以为今天起了北风,仙鹤有些怕冷而已,从书箱里面摸了一尾处置好的小鱼儿出来喂给了鹤儿,接着往城门洞子里去了。
只不过刚进了城门没多久,宋之问就被一个黑布口袋套住了头,连挣扎都来不及挣扎,就被人放倒在了地上。
“什么,宋先生被人绑架了?谁干的?”
随园的侧门,李重润拎着鱼箱正准备出门。
昨天在邗沟的一条河叉子里打好了窝,今天正准备过去一展身手,心说今天王蓉去忙活拍卖会的事情了,两个妹妹也都去上学了,一应的闲杂人等都不会来打扰自己,今天断然不会像昨天一般空军了事。
虽然跟了自己一天的公孙兰没有嘲笑,不过钓鱼佬的倔强还是坚决地要求自己今天务必要在小媳妇面前把场子找回来。
结果刚迈了一只脚出去,一匹快马就发了疯一般地从老城那边窜了过来,刚好见到一身渔夫打扮的李重润,骑手缰绳一带,大马人立在李重润面前。
李重润定睛一看,不是李三又是谁?
“印书馆的伙计一大早听到有人敲门,出门去看的时候正好发现是宋先生的仙鹤儿子啄门,宋先生的仙鹤从不离身,印书馆的先生们猜到宋先生出了事情,去了秘书监和宋先生家都没找见人,又找了不良人仔细地问过了,才问到有几个脚夫今天早晨在老城门口看到宋先生被人绑走了。”
“鹤笔翁平时看他的仙鹤就跟看亲儿子一般,这倒是还真没白养,居然还知道去找人求救。”李重润叹了口气,心说今天鱼是钓不成了,把斗笠鱼竿之类的物事丢给了看门的护卫,李重润招呼着马夫准备马车:“可问到绑匪往哪儿去了?”
“那几个看见的脚夫只说是往城北去了,去了哪儿却不知道。”
马夫牵来了马车,李三轻车熟路地坐上了马夫的位置,接过了马鞭:“王爷,去哪儿?”
“先去找宋先生的鹤儿子,那谁,去戏园子那边调几个陷阵营,让他们去老城门口那里等着。”李重润检查了一下放在马车暗格里面的手榴弹,又接过了护卫递过来的铁扇挂在腰上,和公孙兰上了马车。
“鹤笔翁还真是命好,这么拉风的玩意儿我一直想养上那么两对儿,这可比什么仪仗都长脸多了。”
宋之问的仙鹤还在宋之问家的院子里来回地跳着脚,李重润进来打了声招呼之后,竟然听懂了一般的张开硕大的翅膀就连飞带蹦地带着李重润往那老城门的方向去了。
宋之问的媳妇和儿子还不知道自家家长已经失踪了的消息,李重润没敢多说,急匆匆地跟着仙鹤去了。
几个陷阵营来得很快,还顺便把李三完整版的米尼步枪给带了过来。
老城的石板路很难留下痕迹,仙鹤名字虽然带着神仙,不过也不是真有法术在身,一行人加上一个扁毛畜生在宋之问失踪的地方转了好几圈,却一直都没找到什么靠谱的线索。
不过多少还有个笨办法,既然有脚夫看到了绑匪是往城北去了,宋之问失踪的时间是早晨,自然会有人看到些蛛丝马迹。
知道了消息的韦刺史也闻讯赶了过来,虽然知道这位鹤笔翁和临淄王不对付,不过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名义上还曾经是临淄王的先生,韦刺史和李重润还是要不情不愿地找一找这位推事院的间谍头子。
好在一众衙役的大记忆恢复术很有效果,手拿铁尺凶神恶煞的衙役一路逼问过去之后,终于在老城北门外找到了几个目击者,说是早晨看到一辆没有标记的马车往城北的龙王庙去了。
城外五里处有个龙王庙,据说是修建在了扬州的龙脉之上,不过这条龙脉比较懒,求雨不怎么灵验,求晴天倒是很灵验。
最近都不是什么雨天,这个负责止雨的龙王庙自然就没了什么香火,离得远远的下了马车,李重润带着一帮兄弟摸去了龙王庙边上。
“宋正字,本官已经在这里陪你耗了一个时辰,这件事你若是办不来,本官自己动手。”
一阵拳脚到肉的声音响过之后,一个很阴柔的声音响了起来。
说话的声音有些耳熟,只不过李重润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声音。
宋之问的声音这时候响了起来,声音有些低微,像是受了不少罪的样子:“来大人,临淄王如今风头正盛,咱们仓促对他下手,只怕不好收场。而且临淄王的产业咱们一直插不进去手,不是下官不想做,实在是做……。”
宋之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记清脆的耳光给打断了。
来俊臣!李重润立刻想起来了这阴柔得好像太监一样的声音主人是谁,正是那个熏鹅世家出身的酷吏,和自己一起扳倒了魏王的那个推事院的间谍头子。
只不过他如今在梁王手下做事,这是梁王武三思,还是现在推事院的掌控者,自己的堂弟李隆基,想要对自己下手了?
“本官给你三天时间,要么你把那火药的方子偷过来,要么你把李重润身边姓王的那小子给我带来,不然,本官不介意让你尝尝我们推事院的手段。”
来俊臣的声音很快的又响了起来,又是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之后,宋之问摇摇欲坠的身影才从龙王庙的侧门里面闪了出来,没有发现躲在一旁的李重润众人,跌跌撞撞地往扬州城走了回去。
听说推事院想对王蓉下手,李重润只觉着一股子无名的火气从脚底板升腾到了天灵盖。
敢对自己媳妇儿有想法,李重润顾不得这来俊臣背后站的到底是谁,见宋之问已经走远了,就跟李三比了一个厂卫军的进攻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