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那个偏僻的小院之后，朱元璋恢复了些许气色，龙行虎步，不在身旁人眼中露出什么疲态。
“毛骧，你去安排，加倍人手，一定要看着院子，不准任何人靠近。”
朱元璋吩咐了一声，身旁的竟然就是赫赫有名的锦衣卫指挥使毛骧。
“是！陛下，若是那人自己出门？”
毛骧立刻应声，又犹豫片刻，低着头轻声询问道。
“嗯，那就多调些人，跟着，莫要让他出了任何差错，无论是谁！否则拿你是问！”
朱元璋想都没想，就毫不犹豫说道。
“遵旨！”
回到宫中，此时天色正好，马皇后也知道朱元璋这段时间经常出宫见人，也在外用膳。
这时候听闻朱元璋这么早回宫，急忙赶来。
见他心事重重，想了想温声道：“陛下今日这么早回来，可曾用膳。”
“哦，是妹子啊。”
朱元璋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身旁来了人，他们太过熟悉默契。
听了这话，想到本是要与朱钧一起吃饭，后面也都忘了。
现在那小子，指不定多么吃的多么开心。
一时间有些忿忿不平，他想的头疼，那小子倒是潇洒，倒是稍微放下了心思。
“正好今日有空，让标儿过来一起吃吧。”
朱元璋随口和身旁的马皇后说道，一旁毫无存在感的內侍，悄然离去传令。
巍峨幽深的大殿，朱标站在大殿中央。
上面，朱元璋独坐御座，居高临下的望着太子。
两者之中，摆放着一张桌子，桌面上，却是一张棋盘，纵横交错，黑白分明。
朱元璋素来疼爱长子朱标，对他也是极为满意，视为最好的继承人。
但越是如此，就越是严格，很多时候，仍然以皇帝与太子的身份奏对。
“父皇，这是何意？”
朱标迷惑不解，今日父皇出宫不知为何，回来召他一起用膳，过后就摆出来这么一副难以理解的模样。
如果是要下棋，父子俩也不是没有下过，直说不就是了？
“这棋盘，是咱想考考你。”
朱元璋神色复杂，又想起之前的一幕，心情不免激起波澜。
“请父皇考教！”
朱标听此也不好奇，朱元璋经常拿一些事情考他，这次估计又有什么新的有趣题目，拿来显摆。
朱标十三岁就被封为太子，之后时常跟随朱元璋学习国事，已经十几年过去。单说见识，其实也不比朱元璋少什么。
无论朱元璋多么疼爱他，到底是开国大帝，又抱有期望，多加严厉，威严所在。
朱元璋想要显摆，朱标自然老老实实配合，丝毫不敢说什么。
“标儿，你看这棋盘，朕想要赏赐一人，就以此棋盘六十四格，第一格，放一颗米，第二格，翻上一番放两颗，第三格四颗，如此，一直往后。”
“你觉得如何？”
朱元璋沉声说道。
他现学现卖，刚从朱钧那儿听去，回来就和朱标说。
倒是很直接的把其中关键提点出来，想要看看，自己的太子，能不能有所领悟。
朱标皱了皱眉，思索片刻，计算到了第二行，就一时间难以为继。
“儿臣并不擅长数算，可否用纸笔演算？”
他并不觉得父皇是真的说赏赐之事，也不自以为是的发表意见，而是老老实实继续计算。
朱元璋挥挥手，自有人悄然送上纸笔。
朱标口称不善数算，真到了演算，也是快速无比，很快一步步推算到后面。
看到纸上漫长的数字，朱标越是演算，越是皱眉。
小小的一个棋盘，几乎就要把整个大明的粮食都装下去。
朱元璋这时候已经来到朱标身旁，按住了他的手。
“可以了，标儿，你来说说，可有领悟？”
这？
朱标看着庞大的数字。
虽然粮食越到后面，数额越大。
但这只是演算，而非现实。
再大的数字，也不过是纸上的一行字罢了。
朱标愣住了，不知道父皇想要他有什么样的领悟。
不过是简单的叠数，这其中难道还隐藏着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儿臣，得知棋盘虽小，却能装得下天地。如人心甚微，亦可心怀天下！”
他想了想，想来所要考教的，就是人心这个意思。
朱元璋似乎有些失望，却还是悄悄松了口气。
心想标儿素来聪明，一时间也想不出，咱没有想到也是理所当然。
后面说穿了，自然就明白了。
于是也不对此做出评价，只是很自然的说起了孩子的事情。
“咱这些年，已经有二十一个孩子了。”
朱元璋感怀说着，看着朱标的反应。
“父皇正值鼎盛，子嗣兴旺，正是大明之福。”
朱标赞颂了一句，仍然没有明白。
“标儿也长大了，还有老四他们，都成了家，也有了孩子，将来孩子以后也不会比咱少。”
朱元璋继续看着朱标，感叹道。
“儿臣等，自当为我大明，开枝散叶，以兴盛我大明...”
说着，朱标顿住了话语，抬起头看了眼棋盘，还有那纸上鲜明的数字，脸色发白。
“标儿，可是想明白了？”
朱元璋拿起写着密密麻麻数字的纸，不像阿拉伯数字那么简便，几乎写满了大半的纸面，墨迹铺满。
这一刻，朱元璋似乎看到天下土地，也像这张白纸，被填满，直到再无空余。
“父皇，这，宗室，不，天下？”
朱标语无伦次，几乎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除了朱标自己，其他的皇子，全赖父皇赏赐，分封亲王，享国俸禄供养。
可如今这简简单单的一个棋盘，却让朱标恍然意识到，纵使天下之大，也不足以赏，区区他朱氏一家人。
更何况，天下百姓，难道就不是如此了吗。
不需要父皇的赏赐，一样要土地供养。
“二十载，一代人。”
朱元璋伸手，执黑棋，一颗一颗，完全不合规矩的放进棋盘格子之中。
二人就这么看着，一颗又一颗棋子，填进棋盘。
似乎看到了大明的国运，一颗二十年，就这么流淌而过。
直到棋盘还空着大半，但却再也放不下一颗棋子！
这天下，竟是如此明明白白的，展现出了可怕且黑暗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