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可便把手机掏出来，放在抽屉里，跟着陈强下到地下停车场。

    一出电梯，一周前的晚上发生的一幕幕隐约重现在眼前，带着血色的光环一股股冲击着马可的神经，让马可难以相信这一切居然可以那么真实，又那么遥远。案发的区域依然被警戒线围起，激烈的枪战痕迹被定格在里面，地上被精心摆放的三角标签暗示着还没被破解谜团。

    陈强走到一辆黑色迈巴赫旁，假装无意识地扫视一下周围，向马可点点头，两人一起钻进车里。上车后，陈强依然一声不吭，把车开进市区，不难看出他在故意绕圈，马可很识趣地不问缘由。开了大概10分钟，陈强将车停在一家粤菜馆门前，让马可在车上等他，神神秘秘地走进酒店，不一会就走出来，手上多了一个塑料手提袋，陈强将袋子放在后备箱，走到马可窗前。

    “你来开”。

    “要不要蒙上眼睛？”马可笑着说。

    “要是不耽误开车就蒙上”，陈强咧嘴笑着。

    马可便在陈强的指挥下，一会往东开一段，停20秒钟，陈强假装在视察似的，再让马可往西开一段，再停下，便径直开回了集团本部。马可一言不发，但自有自己的判断。

    晚上回家，马可又将白天和陈强出去绕圈的事情讲给苹苹，苹苹反问马可：“你不会猜不到他们在干嘛吧？”

    “接货？收钱？也没准是借买下午茶故意消磨时间，又或者考验我的耐心？都说不定，但的确可疑”。

    “对，但塑料袋里大概率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他这是在故弄玄虚，要知道你去的时间不长，他们不会冒这个险，另外，他开的是……边少的车？那说明这次行为也是他的老板默许的，我觉得大概是边少在让陈强淬炼你，至于把你彻底收入麾下后要干啥，是贩毒还是接孩子，就说不准了”。

    马可点点头，喝了口瓶啤酒，冷笑了一声。

    “是不是觉得像在看戏？”苹苹笑着问道。

    “这是一方面，主要还是感觉最近这几天，老天爷好像在有意把正常情况下平均分配在人生轨迹上的小概率事件集中起来交给我一样，先是枪击案、午夜狂奔、缝合伤口，又是歪打正着进入一家鬼鬼祟祟的企业”，马可摇着头说道。

    “事儿是挺多，也挺怪的，但你仔细想想，其实他们都是绑在一起的，一件事引出另一件，就拿两次枪击案来说吧，不排除第二场枪击就是针对第一场枪击的报复，从这个角度讲，司徒……”，说到这，苹苹清了清嗓子，好像在划重点，“和边氏父子是一派的概率是很大的，但他第一次枪击过后的一系列处理方式，尤其是把危险系数极高的缝合手术交给一个陌生人来做，冒险犯难和迫不得已的成分很明显，当然，也不排除是顺手牵羊遇到了白马小王子，刻意为之”，苹苹说着对马可说道，眼里泛着色色的光。

    “接着说”，马可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

    “但你有没有想过，假如司徒真是和边氏是一路的，去敌方虎穴‘盗窃’，哦，不对，我记得你说过没亲眼看到她拿了人家的东西出来是吧，换个词吧……‘侦查’，对，这么专业又危险的行为，用的上集团的副总亲自去干吗？他们那么大的企业，如果真的做不法的事情，那可不是小偷小摸那么简单吧，这就意味着他们肯定也是‘人才济济’的，总不能什么事，只要见不得光的，都要核心头目亲自出马？除非……”，苹苹顿了一下。

    “除非这件事非司徒来做不可，其余的人都指望不上，就是说这个司徒是犯罪集团核心中的核心，能帮团伙解决一般人解决不了的麻烦”，马可接过话茬快速回应道。

    “Bingo！至于她去你家接受这么简陋而危险手术环境以及拙劣的手术技艺，权属顺势而为，或许是对你有那么点意思……别用这眼神看我，说真的，虽然毕业好多年了，你小白脸的姿色还是略有残留的……或许是想拉人入伙，毕竟看你小子还几分胆量，先拉过去，如果你能上道，于团伙而言就多了一个得力干将，毕竟枪击案都不怕，以后类似的偷东摸西、抢夺火拼啥的就不用她这个重要头目亲自出手了，如果不能上道，就笼络人心，先把你稳住，找个机会把你当枪使”，苹苹字正腔圆、一丝不苟地分析着，把破案时该有专业水准一展无遗。

    “有点意思，你小子，这几年禁毒大队没白历练啊，小脑袋瓜好使了，记得上学那会考逻辑，你最头疼，还是我给你免费当了三天代课老师，提供一对一VIP服务，突击了一下，最后压线通过，哈哈”。

    “事后我还带你去食堂最贵的档口，别你小子狠狠宰了一顿”。

    “哎，话说清楚，去哪里吃，可是你自己事前就说好的，不是我逼你的吧，再说，一门必修课挂科，和一顿表达你哥们情谊以及吃水不忘挖井人的侠义情怀，选哪个？”

    “得，你厉害，都陈年芝麻烂谷子的事，咱不杠了”，苹苹喝完手中的啤酒，又开了一罐，拿给马可，马可举起罐子，以示尚有余存，苹苹便自己喝起来，接着讲到，“话说回来，要是司徒和边昌不是一伙的呢？”

    “那就更有意思了，就跟前面分析的一样，那很可能就是同道中人，侠女深夜虎穴……”

    “等等”，马可还没说完，苹苹打断他，说道：“也不排除黑吃黑或者另立门户啊？”

    “一个女子？和两头两大势力交恶？”

    “利润啊，反正她有那两下子，自诩成功率颇大，那就干呗，再说，谁跟你说就一个女子，没准背后还有后台呢”。

    “然后我这边又是顺带的”。

    “对，哎，别妄自菲薄啊，要是他自己单干，没准就是想培养你做未来的国际知名犯罪团伙创始人呢，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啊，他是女版‘克莱默’，你是男版‘邦妮’，雌雄大盗勇闯天涯”，苹苹一副欲笑不笑的样子，一本正经的讲道。

    “如果是这种情况，她事后也没流露出这方面的信息呀，事实上，她还有意识地劝我别趟这摊浑水”。

    “还没到时候，放长线钓大鱼呗”。

    “有点牵强，好吧，那也算一种可能”。马可不再和苹苹争论。

    苹苹见马可不再说话，便又接着之前马可的分析继续讲道：“要是侠女只身入虎穴，准备拿到某犯罪团伙的犯罪证亦或是侦查内幕，剧情就真够狗血了”，苹苹知道这是马可比较认同一种猜测，也是马可主观上希望的一种猜测。

    “怎么狗血？”

    “哎，怎么说呢，其实已经够狗血了，但是这种情况下，你……”，苹苹沉默了。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甚至还有我，介入的只会更深，说白了，就是形势的发展和个人的感情因素会推着我们往里钻，就算我们想躲，也躲不掉”，苹苹说到这，变得严肃了，之前脸上焕发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一去不复返。

    “更严重的是，这是所有分析中，概率最大的一种”，马可点着头，对苹苹讲到。

    “玩笑归玩笑,你说,你趟这浑水干什么”,萍萍突然有些激动，音量也提高了，“接连两次，都是枪弹乱飞，说实话，如果再来第三次，120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你中弹了，我绝对不会惊讶，你信不信，只要你不现在立刻马上和乾昌、司徒说‘拜拜’，危险就像被施了魔法的积雨云一样，天天跟着你，保不齐那天就倾盆而下”。

    “我知道，如果我说，我不想再回到以前的生活，你会不会觉得我矫情？”马可有些落寞地说道。

    “我觉得你傻，我就纳闷了，以前的生活究竟怎么你了，你就那么讨厌？物极必反，霉运不会一直跟着你，就跟雨不会一直下是一个道理，要是霉运不散真的在你身上发生了，我觉得你可以去投资银行找活干了，专门玩做空，第一个就看空你自己，肯定有大把地主家的傻儿子过来和你做对家……”

    “哈哈哈”，没等苹苹说完，马可忍不住大笑起来，让明明严肃的对话显得一点也不严肃。

    “你看，你笑点还是那么低，多幸福”。

    “笑点低也改变不了我对生活的看法啊，是，你讲个笑话，我还能笑，这能说明啥，说明我还没抑郁到悬梁自尽的地步？苹苹，我不是悲观厌世，就像我之前跟你讲的，我热爱生活、生活生命，但爱和喜欢不一样，好吧，我不喜欢以前的生活，这样表达更生动”。

    “是不是……”，苹苹刚要开口，有卡住，静默了两秒钟，又讲道：“你还没有从阿姨过世的事情里走出来？这个问题，憋在我心里4年了，我一直告诉自己，时间还不够长……时间还不够长……可时间究竟有多长我们才能和终归会离我们而去的亲人朋友说一声‘别担心我，我挺好的’？人生太短了，每一年都是唯一的，别给这些唯一都画上灰色的底色，嗯？”苹苹轻轻摇了一下马可肩膀。

    “没”，马可把低着的头抬起来，反过来又拍拍苹苹的肩膀，“真的，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我”。

    马可深呼吸一下，换个音道接着讲道：“嗨，扯远了，我就知道，我一说不想过以前的生活，你就会联想到我妈去世后我从学校退学那会，真的，都过去了，我承认，那件事对我的影响很大，但现在我已经找到一种平衡了，你要说回到我妈在世时的那种生活状态，那是自欺欺人的鬼话，但生活状态已经回归稳定频道了，只不过和原来那个不一样罢了”。

    苹苹看着马可，眼神里多了些欣慰，多了一些担忧。

    “我说的不喜欢之前的生活”，马可接着讲到，“是那种生活让我感觉每一天都是粘贴复制，没有充实感，就像和白开水一样，我想到职业规划的问题，甚至都想重新参加高考，重新上一遍警校，且不说我还能不能考上的问题，关键这不是打开问题之门的钥匙……我想做事”，马可停下来，看着苹苹。

    “我想做——需要付出自己的精力、需要自己一步步推动的、需要我、需要‘马可’去做才能做得更好的事，对，要我亲自做才行，哪怕是付出生命，也在所不辞，而且是现在就行动起来，现在！不浪费每一分每一秒……我要创造属于自己的价值，兄弟”。

    苹苹听着马可的话，看这他像五四运动上慷慨陈词的革命青年一样的义愤填膺似的自我表达，还真有点被感动的感觉，要是搁大学时期，苹苹一定分分种种被鼓动起来，马可上一句刚大喝一声，苹苹紧接着就补上一句：“你说怎么干”。

    可现在不一样了，这不是1919年，大家面前也没有面临随时准备牺牲生命的形势，马可需要的是一份安安稳稳、踏踏实实干的事业，可马可说的这种状态，苹苹是在想不出有什么适合他的用武之地。

    “要不”，苹苹试探性地说道，“你要是不嫌弃，去我们大队当个辅警？我和我们队长全力保荐你，好歹你也是以警校综合成绩全校第一的身份肄业的，我们队长肯定收你”。

    “好兄弟”，马可握紧拳头作势要捶苹苹胸口，苹苹前车之鉴不远，反应迅速，躲到一边，嘴里还加一句升调拟声词：“哎……”。

    马可笑笑，又讲道，“我不是自视甚高不想当辅警，主要是……我想做主角，不是扮演一个边缘角色，更不想有那么多限制，最关键的，眼前就有一个不需要身份也能做事的坑，我还犹豫什么？跳呗！”

    “你确定不是火坑？你确定”

    “可我还是感觉你想玩心更重呢，算了，不说了，说了你又不高兴”，苹苹自言自语道。

    “给我点时间”，马可淡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