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裳抓着白发汉子的手，只觉得这双手满是老茧，甚是粗糙。心中却有些不忍，这汉子如此年纪便白了头，想必也是个吃苦人呀。

    白发汉子抽出手来，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沉声说道：“俺们本是附近桃园村生人，世代以种果树为生，尤其是俺们村的桃子更是有名。不知多少年前，从天上下来一位神仙，自称是甚么瑶池派来的使者，要借咱们的果园一用，用来种一种吃了能长命百岁的仙桃。”

    黄裳问道：“可是现在这小桃园中的蟠桃么？”

    白发汉子点了点头。

    “正是。一开始俺们的祖先倒是乐意，毕竟谁也没见过这能增人寿数的仙果。谁都想试一试。那使者便将俺们各家各户的园子全都重新修葺了一番，把所有以前种的桃子、李子、杏子全都连根拔起。施展了这般仙家法术，还有哪个再敢怀疑这天上神仙的身份，便在使者的要求下纷纷改种了这蟠桃仙树。”

    黄裳疑惑地问道：“种这树有什么不好的么？你怎么一副愁苦的样子？”

    白发汉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也不是不好，最早是还可以的。那个使者对俺们村民都不错，谁家有个小病小灾，他都能给俺们治好。问题出在仙树上面。”

    说着白发汉子叹了口气。

    “尽管我们勤加施肥，悉心照料。可这树就是不结果，好些次明明桃花开得旺盛，到了该结果的节气，却只剩下满树的叶子。那使者说，是用了本来该用在仙树上的甘露水儿给俺们村里人治病，所以才让这树不结果的。于是俺们再不敢去求那神仙给俺们治病，可谁曾想，这仙树还是不结果。时间长了，可能是天上他们瑶池的神仙不乐意的，便把这使者换了去，让另一个使者来看管这小桃园。”

    “就是现在这个地龙么？”

    白发汉子摇了摇头，说道：“还早着呢。换了使者后，这个使者和之前的使者倒是不一样，天天看管村民施肥、抓虫、剪枝、除草，弄得人整天累个半死，到头来该不结果还是不结果。”

    黄裳有些不解：“现在这小桃园里的蟠桃不是结的挺好的么？怎么之前的使者来就不行啦。”

    白发汉子皱起眉头。

    “俺慢慢和你们说，就这样连续换了好些个神仙使者，结果都是一样。无论大家想出甚么方法，这仙树就像是不下蛋的母鸡，光吃料，不下崽儿。直到有一天，天上又下来个神仙说是要监督小桃园的使者，看他是不是因为偷懒了，还是因为私自挪用了那个能治病救人的甘露水儿。正在这时，从土里钻出来了个拿着个短棍子的小老头，他说自己一定能养好这仙树，不出三年就能让仙树结满蟠桃，只要能让他在这里作使者就行。”

    “就是和你们有仇怨的那个，现在的使者么？”

    白发汉子咬着牙齿点了点头：“就是那个妖怪！几百年前，他第一次现身的时候，大家都不太相信他真的能治好这仙树。但天上的大神仙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许了他当使者的承诺，只要在三年后每棵仙树都能结十枚蟠桃。那妖怪笑嘻嘻地答应了。大家在他的带领下，每天也还是照常工作，没有和眼前的使者有什么不一样的。三年之期一到，大神仙下凡检查，却发现每棵仙树真的都结了十枚蟠桃，甚至有的仙树还结了十一棵。神仙高兴极了，当场就封他作小桃园的主人。”

    “我们大家也很高兴，毕竟咱们凡人也能种好这神仙的果树，都觉得很有光彩。”白发汉子说到这里，突然咬紧了牙关，眼中似乎要冒出火来。

    “可无论是天上的神仙还是俺们都被那个妖怪给骗了。原来这三年，每天晚上这妖怪都从俺们村里偷偷抓人，用抓来人的鲜血浇灌这些仙树。俺们村本是人丁兴旺，足有上千人的大村子，甚至外面都说俺们不该叫桃园村，该叫桃园镇。可被这妖怪在这三年里的祸害，不知道多少人家莫名其妙地丧了命。身体强壮些的还好，缓一缓就当生了场大病。身体差的没两天就死了。”

    听到这里，黄裳也不禁为这千齿地龙的所作所为感到愤恨，小拳头狠狠地砸在了九齿钉耙上。螟蛉敢怒不敢言，这小家伙怎的拿我出气。

    白发汉子平复了下情绪，继续说道：“那妖怪自从成了这小桃园的主人，便越发的放肆。村里老人渐渐觉得不对劲，终于让俺们发现了那妖怪抓人的规律，村里集合几十个大汉当场抓了他个正着。那妖怪见事情败露，索性也不装了。明目张胆地和俺们说，要想抱住那些仙桃，就要用人血浇灌，少了一天都不行。”

    “村民们没有办法，万一哪天天上的神仙来了，看到小桃园里的蟠桃都没了，肯定要惩罚俺们全村人，到时候可就不是抽点血那么简单了。一开始有的人想小聪明，想要从村里逃出去，可每次都被那妖怪从地里钻出来吃到肚子里，把散碎的血肉淋到小桃园，给仙树做了肥料。几次之后，便没人再敢偷偷逃跑了。”

    黄裳呆呆地听着，没想到要成就这些蟠桃，竟然每天都要用人血浇灌，甚至还会用上人的血肉作肥料。想到昨天自己吃的蟠桃也是一样，不禁觉得有些作呕。

    “天上的神仙不知道这地龙的所作所为么？”黄裳问道。

    白发汉子冷笑一声，淡淡地说道：“那神仙知道了又如何？只要能把蟠桃种好，俺们这些凡人死上几个，他才不在乎呢。孩子啊，你以为那些神仙就真的不知道么？”

    听到白发汉子如此说道，黄裳顿时哑口无言。

    只听那白发汉子笑了笑，悠悠地说道：“孩子啊，从刚才你的问话里，俺就听出来了。你根本不是甚么天上派来的使者，他们才不会管我们的死活。你这孩子不一样，会为俺们凡人的流血说些公道话。这孩子死在你们手里也能少受几天罪，俺就不记恨你们了。不过你们要想和天上的神仙斗，呵呵，俺劝你们还是省省吧。你们斗不过他们的。”

    只听得背后一个粗狂的声音传来。

    “哦？是哪个说俺们斗不过那些假仁假义的神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