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此言一出,朝堂之上,群臣们小声的议论起来。
燕国律法主张君臣平等,楚霆骁刚登基四年,根基不稳,且朝中老臣众多,一个个都自视甚高,大臣们虽然敬畏皇帝,却不会因此而唯唯诺诺,让朝政变成皇帝的一言堂。
“这,皇后竟然一次请安都没有......”
“皇后娘娘不重孝道啊。”
“是啊,皇后的确太过任性了,平日里侍弄花草就算了,如今太后回京,她竟不知道去请安。”
朝上的声音,大多都在指责皇后。
楚霆骁面色微沉,眼神在车骑将军岑子敬的身上一扫而过。
岑子敬并没有参与到议论中,他神情沉重,正望着虚空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皇帝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目光落在冯嘉与范谦二人身上。
“冯嘉,你又来劲了是吧!”顾成蹊站出来,痞笑一声,撸起袖子,“指责皇后,你就是如此博出名的啊,下次你不妨来个大义灭亲,更能成就第一谏官之名。”
他又听见有人弹劾自己阿姐了。
顾成蹊往前走了一步,冯嘉立即往后挪了挪。
冯嘉双目圆睁,咬牙道:“顾成蹊,朝堂之上,你还要打人不成。”
“你也算人呐?”
“粗鄙不堪——”
“够了!”眼看双方又要争吵起来,楚霆骁骤然开口。
他的声音含着怒火,字句清晰冰冷:“太后喜静,不想让人打扰,是朕没让皇后去请安的,此事不怪皇后,毋需再议!”
楚霆骁的脸色还没有如此难看过,见此,冯嘉等人终于不再多言,顾成蹊也压下动手的冲动,狠狠地瞪了冯嘉一眼,又从怀中摸出一枚青梅果,丢到楚意手里。
楚意微微愣神,她在想,前世朝堂之上是不是也是如此情形?
后半场早朝,皇帝一直维持着冷酷的神情。
文武百官们不敢再惹皇帝,楚意则站了出来。
“陛下,臣欲恢复八千羽林军的建制。”
羽林军的建制是八千人,但当年成帝裁军,现在还不到五千人,既然来上朝了,楚意就决定提出此事。
她早就想招兵买马,恢复人数了。
一名大臣听到楚意想扩增人数,立即跳出来反对:“不可!恢复建制岂不是要增加军费开支,五千羽林军已经足够,八千建制,就是徒增消耗。”
“是啊,京中又不会出现什么危险,何况就算有危险,还有岑将军的京畿大营在,也轮不到羽林军,何必要恢复八千人呢。”
“陛下,今夏大旱,雨水不足,臣唯恐有旱灾,国库如此空虚,不宜再给羽林军增兵了。”
连户部侍郎都反对楚意的话,顾成蹊翻了个白眼,扯着该侍郎的衣袖将其扔到自己身后。
笑话,他户部的地盘上还有反对小永宁的?
楚霆骁见楚意走出来,冰冷的面容勉强恢复了柔和。
他思忖片刻,唇角上扬着,一字一顿的反问:“羽林军,一直不都是八千人吗?”
楚意的杏眸微睁,立即反应过来,连声附和:“陛下说的是,臣记错了,羽林军一直都是八千人!八千羽林军,为国羽翼,如林之盛,这是孝武皇帝说过的原话,诸位大臣......应该不会反对吧。”
众臣面面相觑,也明白了,这对父女就是故意的!
虽然羽林军这些年逐渐衰败,但从未有哪一代皇帝敢取缔它,就是因为,羽林军是曾经中兴大燕的孝武皇帝留下的,乃是大燕的一面招牌。
到成帝时候,成帝暗中裁军,把养羽林军的钱拿去建了戏园子,这等丑事朝臣们都知道,可没谁会拿到明面上说。
而楚霆骁登基后,却没有再裁军,而是将这支军队当成了摆设。
所以,虽然全天下都知道羽林军只剩下不到五千人,可从始至终,大家还是将其称之为八千。
今日皇帝金口玉言,为羽林军正名,岂不是代表永宁公主可以名正言顺的招兵了?
八千羽林军是孝武皇帝留下的圣旨铁律,他们不得不允许公主恢复原本的人数。
反对楚意的大臣们,想明白了这一点,一个比一个憋屈。
楚霆骁的眼神锐利,又一次看向岑子敬,下旨道:“岑子敬,就由你的京畿营出些人吧。”
岑子敬恍惚的抬起头,仿佛才回过神:“臣遵旨。”
文武百官们这才神色稍缓。
京畿大营负责保护上京,本就由皇帝执掌,从这里选出三千人加入羽林军,无非是皇帝从左口袋掏出银子放到右口袋。
楚霆骁这个决议,终于让他们不再激烈反对了。
顾成蹊本想替侄女说话,没想到侄女与皇帝配合,简单粗暴的解决了此事。
他欣慰的笑了起来,下朝后,主动走到楚意面前,骄傲的说:“轻轻松松就让羽林军多了三千人,真不愧是小永宁。”
楚意却没有太高兴,她看着楚霆骁匆匆离去的背影,皱起了眉。
也不知楚霆骁怎么了,下朝后他走得很急,还气势汹汹的样子。
从刚刚冯嘉弹劾皇后之后,她爹就好像不太对劲。
“这只是小策,羽林军本就是八千建制,我让它顺理成章恢复旧制而已。”
楚意定了定神,收回视线,回答顾成蹊的话。
“只是啊,一下子多了三千人,可一点也不轻松。”
顾成蹊天真的睁着眼睛,清俊的脸上有着困惑:“哦?这不是好事嘛?”
楚意叹了一声:“哎,舅舅不知道,羽林军刚刚摆脱衣不遮体的局面,这人一多,又什么都缺什么都没有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夏天到了,冬天还远么,要不是永宁身体不好,真恨不得去尚衣局亲自给他们准备冬衣啊。”
路过的户部侍郎听到这话,停下脚步,十分心酸的鞠躬:“没想到羽林军这么凄惨,公主辛苦了,臣朝上的愚见还望公主不要放在心上,下次有关羽林军的户部支出,臣必定尽心尽力。”
“好说好说。”
顾成蹊道:“舅舅之前送你那几个商铺,都是收益不错的呀,供个几千人吃喝不成问题,那舅舅再拨给你两座布庄吧——”
楚意摇头:“吃喝不成问题,我羽林军虽然贫穷,但还是能让将士们吃饱的,可舅舅有所不知,如今操练羽林军的是容太尉,太尉练兵最大的特点,就是要先练体魄,需要大量肉食,可惜我只能让他们吃饱,却没办法满足让他们吃肉的需求......”
顾成蹊觉得自己侄女说的特别有道理,没看见之前反对她的刘侍郎都被说服了吗。
他大手一挥,竖起两根手指:“小永宁说得对,所谓穷文富武,练体魄的确费银子,这样吧,舅舅让城外的庄子定期给羽林军送羊,一次十只,不,二十只,就当犒赏羽林军,你以为如何?”
楚意十分感动,甚至感动的眼眶都有些红了:
“舅舅破费了,舅舅为羽林军做的一切,永宁都记在心里,你以后就是我们羽林军的座上宾,什么时候来军中驻地,哪怕八千人吃二十只羊不够吃,永宁也要让舅舅吃饱。”
顾成蹊又竖起一根指头:“......三十只。”
“多谢舅舅!”
如此一来,肉食有了,容太尉和羽林军们应该会练得更起劲吧。
“明天先给你的未央宫送去一只,这个季节正适合吃炙羊肉,舅舅亲自给你烤点肉串。”
顾成蹊这才要离开,楚意内心一动,又叫住他道:“对了,舅舅可知容太尉最擅长练什么兵?”
顾成蹊道:“容太尉年轻时可是南府军中的骑射好手,人称飞将军,自然是练最擅骑兵!”
楚意若有所思的喃喃:“原来是骑兵,可惜军中连战马都没有,真是让容太尉大材小用,而我,也注定看不见这羽林军变成羽林铁骑了。”
“军中缺马?”顾成蹊问道。
楚意哀叹:“羽林军舅舅你是知道的,那些马都算不上战马,别说作战,骑着都难受。
南府呢,自从几年前太尉回京后,骑兵只剩下空架子了,缺马,缺啊,听说南府的骑兵没有马骑,只能骑驴作战,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啊......”
她没说完,因为说的有些太夸张了,她怕把舅舅吓跑。
顾成蹊听得目瞪口呆:“这,这么缺的吗?我记得从前有一条商路,自回纥过梁州至京,可以贩卖马匹,都是回纥战马,不过,不能保证太多......”
他还没说完,楚意已经红着眼眶,朝他深鞠一躬:
“多谢舅舅为南府军提供战马!永宁替南府四州军民,谢过舅舅了!”
顾成蹊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就已经答应楚意,从今往后开辟商路,往南府运送回纥战马了。
楚意看着舅舅摇摇晃晃离开的背影,将他给自己的青梅果丢进嘴里,道:
“看来,下次要换一只羊。”
总薅一只羊的羊毛,她都于心不忍了。
应该让他们循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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