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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他回来了
    “启禀将军,沿着这条河一直走,再穿过这片竹林后行个半日,就是京城了。”

    下属说着,收拢起地上的几根枯枝,投到篝火里。

    火苗窜起一瞬,将几人苍白铁青的脸镀上一层温暖的颜色。

    被他称为将军的,是一名身着黑色玄甲的中年男子。

    他倚靠着一棵枯树的树干坐着,听到这话,抬起头遥望远处的竹林。

    冬夜寂静,漫天繁星璀璨,四周只有一两声夜鸟的啼鸣和这几名将士压抑的呼吸声。

    男子生的一双狭长深邃的黑眸,仿佛翱翔天际的雄鹰,锐利而沧桑。

    他的视线已经穿过竹林,仿佛望到了万家灯火,繁华缤纷的上京城。

    “我知道,”他低声说道,声音是灌了风霜的沙哑低沉,眼中带着深深的怀念,“我还知道这片竹林叫风啸林,有风的时候,这里四季都能够发出簌簌声响。”

    属下愣了一下,思考一番,这里好像的确就叫这个名字,不由感叹道“将军已经快十年没有回京了吧,居然还记得这片林子的名字,属下佩服。”

    男子说道“年轻的时候,曾将京郊踏了个遍,如今一切物是人非,我也未曾想到,这片竹林还在。”

    “总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嘛。”属下道,他回想起来,对了,他们将军虽然是将门苏家之后,可一开始征战沙场继承苏家名位的是大公子,那时候的将军只是上京城一个闲散的贵族公子,自然了解京郊的风景。

    直到大公子身死,苏家败落,将军才肩负起自己的使命,毅然从军。

    这么多年过去了,将军没有娶妻生子,将两个侄子视作自己的亲儿子。

    他立下赫赫战功,已经成为比大公子更厉害的镇北大将军,陛下亲封的关内侯,仍旧兢兢业业镇守边关,已经十来年没有回京。

    男子低下头,看向身前燃烧的篝火,深吸一口气,摩挲着怀中的两封信,将其取了出来。

    “将军——”

    属下还没来得及阻止,男子已经将两封信丢进篝火堆里。

    “将军一路上都在反复看太子和四殿下给您的信,为何现在又要烧了?”属下疑惑地问。

    “上一辈人的事,不应该牵扯到他们。”

    男子淡声道,忽然抬起头,看向漆黑的竹林。

    “有人来了。”

    须臾,一名看起来二十来岁的灰衣青年骑马出现,见到这队黑甲骑士后,青年滚鞍下马“阁下可是关内侯苏景渊?”

    苏景渊刚被封侯,还不太适应这个称呼,他冷冷地点头,黑眸无比锐利“你是何人?”

    “小的是……”灰衣青年瞥了一眼苏景渊周围这十几名骑兵,欲言又止。

    苏景渊眯起眸子,身上尸山血海堆积而成的杀气释放。

    灰衣青年何曾感受过这种气息,一下子吓得跌倒在地,瑟瑟发抖地说“小的是范府家丁,姓陈名竹,家主,家主入狱前,曾让小的传一句话给侯爷。”

    不用再问,凭借这股杀气,陈竹也确定了苏景渊的身份。

    “范谦如何知道本侯要回京?”

    范家家主,自然是丞相范谦。

    陈竹摇了摇头“小的也不清楚这些,小的只是个传话的。”

    苏景渊面沉如水,道“他是怎么和你说的。”

    “家主让小的在他入狱第三天出京,快马一直往北走,穿过风啸林后就在此等候,直到见到侯爷,传个话而已。”

    苏景渊猛地低头,盯着地上燃烧的篝火。

    那里,两封信已经化作飞灰。

    而他也彻底确定了太子和楚昭没有骗自己——范家,真的在和蛮戎勾结,否则范谦绝不可能这么早就准备好一切,并且判断自己会在今日走到这里。

    一丝决绝在他眼底闪过,苏景渊仿佛在心中做出了什么决定。

    “不过侯爷比家主预测回来的时间要早,小的本以为自己会等候侯爷,没想到是侯爷等候小的。”陈竹的语气谄媚。

    旁边的属下说道“我们将军星夜兼程回京,一路上跑死了三匹马,否则你以为,为何就我们这十几个人,将军可是带了几百名精锐回京,只是在后面罢了。”

    苏景渊回头瞪了属下一眼,属下赶忙闭嘴。

    “范谦,让你传什么话给本侯?”苏景渊淡漠地问。

    陈竹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开口

    “家主让小的对您说,将门苏家百年清誉,全系在侯爷一身,望侯爷三思而后行,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苏玄和苏白这些后辈们的前程。”

    苏景渊原本就淡漠的黑眸,霎时间就染上一抹血色。

    旁边的属下们不明白陈竹这句话的意思,他却知道,这是范谦在要挟他。

    陈竹观察着苏景渊的表情,继续道“家主还说,侯爷回京后,可随小的去城中客栈休憩,然后再进宫面圣……”

    苏景渊摩挲着腰间的长刀,忽然问“你叫陈竹?”

    “是,是……陈旧的陈,竹林的竹。”陈竹不知道苏景渊为何问自己这个问题。

    “范谦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在他们范家已经全体下狱的情况下,继续为他们卖命?是他曾救过你的性命,是你的恩人,还是说,你的亲人在他手中,你迫不得已被他威胁?”

    陈竹摇了摇头,实话实说“小的爹娘早死,有个姐姐在宫里当差,前些时日没了,家主说她给小的留下了很多金银,只要小的好好办事,就将那些金银还给小的。”

    “原来只是为财,可是——”他顿了顿。

    “那侯爷,咱们进京吧?”

    “可是,那是你的买命钱。”

    陈竹甚至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只感觉颈间一凉,蓦地,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

    他到死也不知道,苏景渊为何要杀了自己。

    苏景渊收刀入鞘,道“休息好了,便继续走吧。”

    其他人对这一幕没有任何反应,喝下煮沸的热水后,灭掉了篝火上马。

    走的时候,他们从容绕过地上的尸体,走进竹林里。

    许久,一行人穿过竹林。

    天边泛起浅浅的青色,一线金芒若隐若现,冬日的清晨越发寒冷,冷得让人的心宁静下来。

    之前什么也看不清的京城,此刻在远方显露。

    上京城,他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