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家现在是一个大家族了。
虽然主人只有五个,家臣却已经有十六个之多,每个家臣都管一摊子,算起来至少有近万人靠着云氏吃饭呢。
这么大的家业,想要在短时间内理清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云初此次回家,听取了在家的九位家臣的汇报,安排了云氏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以及发展的主力方向,事情繁杂不说,有些事情让人极为烦恼。
比如姚崇正在主持的黄河环线开发事宜。
在大唐开发这些荒僻之地,没有武力支持是行不通的,毕竟,天知道黄河的那道水湾里就住着一群不知道隋朝灭亡,被大唐取而代之的人。
为了支持姚崇的工作,云氏手头五成以上的武装力量被派去了黄河。
所以,云初是在回到长安第八天的时候,才正式坐衙的。
原来的长安留守刘仁轨去洛阳当宰相去了,留守衙门里就剩下十七个副留守,其中,李氏王爷就有五位。
真正能管点事情的王爷是雍王贤。
弄清楚事务本来面目的李贤,就不再是往日那种面目可憎的模样了,他对自己的定位找的很准,那就是教育。
他如今还是大唐国子监祭酒,统管长安的所有官立学堂。
长安城里的官立学堂现如今有一百二十七座,从弘文馆,崇文馆到国子监,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等高等学府,再到专门教授道教学问的崇玄学,太医署下辖的医学,太仆寺的兽医学,司天监的天文历算学,隶属于东宫的农学,种子学,植物学等等。
就连长安官办的蒙学,经学,也属于雍王贤的管制之下。
所有的副留守里面,雍王贤的身份最高。
副留守里面还有百骑司的大都督,有御史台的紫金光禄大夫,有中书省的侍郎,门下省的给事中,工部,吏部,兵部的职衔尚书,以及长安十六卫的两位大将军,再加上云初。
皇帝答应让云初担任长安留守的,可是呢,任命旨意至今没有下来,云初也就不再期望了。
当云初不碰人家权柄的时候,满屋子的副留守都是一群幽默风趣且大度的好人,就是不能侵犯人家的利益,哪怕是有一点侵犯的苗头,也会被这些人活活的掐死。
一对十六的时候,基本上就没有通过任何政令的可能,云初也没有那个本事同时满足十六只饕餮的胃口,还能颁布出一个好的政令来。
没有办法颁布出覆盖整个长安地区的好政令,云初也绝对不允许这些人把手伸进长安,万年两县,谁要是在这方面动手动脚了,那就砍手剁脚的血腥场面了。
跟十六位副留守吃了几顿酒宴之后,云初很确定,这些人在长安已经吃的脑满肠肥,到了该杀的时候了。
洛阳发生的自相残杀的血案,云初一度有些不忍心。
在跟十六位长安副留守吃了几顿酒宴之后,云初第一次觉得李治在洛阳做的是对的,如果李治还想整治一下洛阳,云初就认为,他身边的这十六个混蛋,各个都该夷三族才对得起他们在长安的行为。
酒宴就摆在万年县的后衙,因为工作很多,一共吃了四天,才算是安抚好了这些王侯显贵们,离别的时候,这些人对万年县的食堂赞不绝口,决定回去之后也改善一下自己部门的食堂。
虽然不可能跟万年县的食堂靠齐,至少摆酒宴的时候不能太失脸面。
整整四天下来,这是大唐长安的十七位副留守们唯一达成的工作内容,至于抗旱救灾,搬迁极旱之地的百姓到有水源的地方居住的小事情,毫无意外的被否决了。
处理完毕了高层的事情,云初就在万年县擂鼓升堂。
万年县擂鼓升堂,因为云初官阶高,身为副留守主管的就是两县,因此,长安县的官吏们自然也是要一并来堂下听用的。
站在最前面的人毫无疑问就是武承嗣,武三思两位侯爷,在他们两个身后五尺以内站立的人,云初一个都不认识。
于是,他粗暴的要求站在前边的人都滚开,这才对显露出来的卢照邻跟杨炯道:「本官远征西南的时候,你们已经是一部的主事,现在为何成了从事?」
卢照邻上前一步道:「下官侥幸,又因为平日里比较温顺,才蒙主簿大人信重降了一级,别人比下官凄惨的多,很多主事如今连杂役都不如。」
云初瞪着武承嗣兄弟两个道:「是你们干的?」
武承嗣摊摊手道:「下官乃是长安令,自然不会越俎代庖的去管理万年县的事情,而且,我长安县的人物变动虽然有,却无关大局,九成以上的人手都是老人手,下官觉得他们用起来颇为顺手。」
云初闻言点点头,他相信武氏兄弟应该是有这个觉悟的。
随即,就把目光落在惴惴不安的万年县主簿鲁绣的脸上,皱眉道:「你看他们不顺眼是吗?」
鲁绣躬身道:「启禀君侯,万年县属下官员有人任职已经有十年之久,任职七八年者比比皆是,如卢照邻,杨炯等在万年县任职也有五年有余。
一人一事,不可长久任职,此乃国朝惯例。」
云初听了鲁绣的解释,并没有回应他,而是直接对卢照邻以及杨炯道:「某家离开长安时万年县是什么模样,明日再次升堂的时候,就要恢复到什么模样。」
鲁绣焦急的道:「君侯,所有人员安排已经走了吏部的流程,新的人员任命也已经通过了吏部的铨选,不可更改。」
云初笑道:「没啥不能更改的,重新给吏部上文书吧。今天人不对,明日再升堂理事。」
云初敲一下惊堂木,就算是为今天的事情划上了句号。
等云初去了后堂,卢照邻撩起袍服下摆,重重的甩了一下对杨炯道:「幸好你没去军中,要不然就得不到这一次珍贵的升迁机会了。」
杨炯笑道:「军中还是要去的,不过,升官之后再去能有更多的便宜。」
主簿鲁绣见两人旁若无人的嚣张模样,就凑过来道:「本官乃是天子钦点的万年县主簿,就算云侯不喜,又能奈本官何?」
武氏兄弟对视一眼,觉得这里的事情跟自己无关,就率先离开了,早在他们兄弟提前来长安县任职的时候,就知晓万年县的变故。
鲁绣虽然是皇帝钦点的主簿,武氏兄弟却不认为皇帝会允许鲁绣在万年县胡作非为,无它,万年县,长安显的下属小吏并不是随便找一个人来就能替代的,他们都是经验性质的小吏,对长安的各项规章制度,办事程序熟练无比不说,还通晓地方上的事情。
更不要说,这些小吏本身就是参与长安规章制度建设的老人,鲁绣如果想要取代这些老人,方法只有两个,一个是升迁,一个是荣养,当然,这两者的前提便是先把替换他们的人给培育出来。
不光是武氏兄弟知道这一点,就连那些被主簿清退,降职的小吏们也心知肚明,所以,在鲁绣按照自己想法处理县衙小吏的时候,小吏们没有丝毫的怨言,干脆地转身就走。
多年来在万年县孜孜不倦的干活,如今,正好趁机给自己放一个大假,等君侯归来,再来堂下听用岂不美哉?
武氏兄弟离开了大堂,很自然的来到了云初的官廨,武承嗣给云初倒了一杯茶水,再给自己兄弟倒上,这才对云初道:「君侯不能杀鲁绣。」
云初诧异的道:「我啥时候说要杀鲁绣了?」
武承嗣喝口茶水道
:「君侯就不要瞒我们兄弟了,就在方才,君侯眼中的杀意我们兄弟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云初再次摇头道:「我不会杀鲁绣,人家只是做了自己一个主簿应该做的事情。」
武三思喝口茶水道:「陛下在洛阳大开杀戒,难道真的就把长安放过了?」
云初摊摊手道:「看样子应该是放过了。」
武承嗣嘿嘿笑道:「君侯前脚离开洛阳,恶鬼周兴就跟着君侯的脚步一路西行所为何事?」
云初道:「万年县多年以来都缺少一个县丞,这个位置我原本是给县尉张甲留的,可是呢,张甲就是一坨扶不起来的烂泥,吏部那边死咬着说张甲出身贱籍,说给一个七品县尉已经是开先河之举,无论如何都不肯把一个正六品的县丞给他。」
武承嗣像是没有听到云初说的话,慢吞吞的道:「洛阳尸横遍野的,长安怎么可能会被放过?只不过,长安不是陛下的居所,所以减等对待,放周兴这头恶鬼过来清理一遍是也不是?」
武三思跟着道:「这里面君侯一定是出过大力气的,让周兴出任万年县县丞,这样一来呢,君侯就能控制此次风波的大小,是也不是?」
云初笑道:「本官已经告知在长安的诸位王爷,说陛下已经去了九成宫休养。」
武承嗣大笑道:「休养跟杀人有矛盾吗?我可是知晓我们这位姑父的脾性,别看他身体孱弱,可是人家的心智坚强啊,只要看看他这些年要办的事情就知晓,他哪一件事半途而废了?哪一件没有回应,没有结果?」
武三思跟着嘿嘿笑道:「陛下削弱了皇后,太子的力量,凭什么只有他们的力量被削弱,长安这里的人却平安无事的发大财?
今天,这个鲁绣别的都是屁话,唯独一句话说对了,那就是一人一事,不可长居于一个地方。」
云初笑道:「若说长久,谁能长的过本侯。」
武承嗣笑得越发大声了。
「君侯为此付出了多少,君侯可能明言告知?至少,我们兄弟知晓,流水牌子的股份,云氏只剩下三成,云氏洛阳以东,淮南以北的产业纷纷换人,出售,人员全部回缩,转向蜀中,西南之地,诺大的河北地,云氏恐怕只剩下区区一座大行城了吧?」
武三思给云初的茶杯添满水跟着道:「所以,长安将大难临头?」
武承嗣又道:「君侯自然不会白白的受损失,既然在别的地方丢掉的,必然要在长安找回来。
那么,君侯想要弄死谁,不妨告知我们兄弟,我们兄弟别的本事没有,推波助澜的本事还是不差的。」
云初想了一下道:「长安要更上层楼,要更加的富裕,更加的强盛,更加的有生命力。」
武承嗣点点头道:「君侯的意思是说,任何成为长安发展阻力的人,都将在清除之列?挺好的,去除掣肘之辈,我们才能轻身上路,这样走的能快一些。」
云初拍一下桌子道:「胡说八道些什么,周兴过来是为陛下办事的,本官可没有本事动那么些高门大户。」
武三思连连点头道:「君侯说的对,周兴来了,咱们都活得战战兢兢的,不敢推波助澜,也不敢趁机剪除异己,只敢老老实实的干活。」
云初抓一抓头发牙痛般的对武氏兄弟道:「我当年就该把你们兄弟活活打死,而不是留到现在留成祸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武氏兄弟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一阵洪亮的大笑,似乎得意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