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彻底放下心来。
朱棣待道衍出了门,这才问朱高燨,“你今日怎地得空进宫了?又想爹娘了?”
朱高燨笑道,“儿子还未成年呢,想爹娘不也很正常?儿子听说爹今日又生气了,这天底下究竟有什么事,值得爹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还不是因为你!”朱棣不满地抱怨,“太子乃国本,哪有不立太子的?不立太子老百姓也会不安。”
朱棣哄着朱高燨道,“儿子啊,爹答应你,立了你为太子,你不想做的事,爹绝不逼你,还是像现在这样,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不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朱高燨也没法装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唉,这都哪跟哪儿啊,朱高燨就不明白,康熙九个儿子争皇位,他是怎么过来的,眼下他爹,就四个儿子都应付不来。
压力太大了,伤身啊!
“爹,这样,儿子给您出个主意。”
“爹不用你出主意,才你老师来,给爹出了个主意。”
“啥主意?爹说出来,儿子给爹参详参详!”
朱棣将道衍出的主意说了,“爹在想,给你几个哥哥们什么封号好?再说了,爹在想,也不能一次性就给你哥哥们封亲王,总要根据功劳有个高下之分。”
朱高燨道,“这好办,什么庄啊、宝啊、睿啊,之类的,用老师的话说,好字眼用箩筐装呢,儿子倒是觉得,大哥聪慧,可以得个睿字,或是封号为康,也挺好;二哥英勇善战,可以得个英字,三哥不苟言笑,可以得个肃字,至于儿子,只想做爹的心头宝,要不,给儿子一个宝字,或是一个庄字?”
全是清朝王爷用过的封号,朱高燨就觉得挺好。
清朝的王爷们没有旨意不得出京城,就跟豢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一样,穷清一朝,没听说亲王造反,大家都能得善终,彼此又不猜忌,挺好的。
朱棣对朱高燨前面的话倒是很赞同,点点头道,“你哥哥们的封号就照着你的来,至于你的,爹已经想好了,你就别操心了。”
“爹,您这从自己的儿子起了个头,若是那些王叔们也有这样的想法,您也不妨成全,别辜负了王叔们的一片好心。”
但凡当皇帝的,除非自己的儿子是藩王,否则,谁愿意兄弟们个个都是藩王,手握重兵,放眼望去,卧榻之侧,四面八方全是鼾声一片?
朱棣当上了皇帝,也在想发设法地削藩,只不过,用什么法子,危害最小,速度最快,又最不伤兄弟感情?
朱棣心说,还有主动将藩国送上来的?
朱高燨三言两语便将他爹的情绪安抚好了,道,“爹,太子之位,若真要立,不一定非要昭告天下,您想选谁当太子,写两张诏书,分别用匣子装好,锁好,一个放在奉天殿上面的正大光明匾上,另外一个看爹您交给谁来保存,或是藏在哪个地方,或是随身携带,将来……“
朱高燨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顿了顿,心如刀割,眼中已是含泪了,“爹命内阁和内臣分别手捧两份诏书,核对无二之后,由太子继位,岂不是好?”
朱棣眼睛一亮,是个好主意啊!
他怜爱地抬手抚了抚儿子的肩背,笑道,“臭小子,脑子倒是好用,这的确是个好法子!”
既立了太子,避免了太子之争,导致皇室内部倾轧,骨肉相残。
正好达到了朱棣的要求,他觉得自己小儿子的脑子真是太好使了了,笑道,“一会儿留下来,陪爹吃顿饭?我们爷儿俩多久没在一块儿用膳了?”
“好啊,儿子回来,就是馋了。爹让大庖厨做几样儿子喜欢吃的菜吧,还有,上次爹让人给儿子送去的豌豆黄好吃,驴打滚也好吃,还有桂花米糕,爹,儿子一会儿出宫,想再多带一点。”
“好,这都不是事儿!”朱棣忙起身喊人,“去,让大庖厨好好整治一桌菜,拣四殿下喜欢吃的上,再让人把豌豆黄、驴打滚、桂花米糕,还有那上次呈上来的那叫啥,桃酥,各做一食盒。”
朱棣的心情好了,服侍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人人都感激四殿下,江保出来,弯着腰笑道,“皇上,奴婢亲自去吩咐,保准都是四殿下喜欢吃的。”
父子二人亲亲热热地吃了一顿饭,朱棣比往日多吃了小半碗饭,他亲自送了儿子出门,眼睁睁地看着儿子的背影在宫门口消失,心里一阵不舍。
“去,把周王、宁王,军机处,夏原吉,茹瑺,两位国公,还有把少师给朕请进宫来!”
朱棣这边召诸王勋贵大臣还有少师进宫,朱高炽那边知道了,不知道爹又在憋什么大招,心里紧张得不得了。
解缙的事,如今正是在发酵的时候。
朱高炽在后花园里被他爹吓得魂都快没了,回来后,心脏都有些不好,但不敢请太医。
张氏担忧不已,扶着朱高炽在床上躺下,才要给他揉胸口,韦氏就哭哭啼啼地来了,将张氏挤开,往床沿一坐,扑到了朱高炽的怀里,“殿下,妾身都快吓死了,呜呜呜,殿下,妾身帮您揉揉!”
说着,就当着张氏的面,一只小手抚上了朱高炽的胸口,柔弱无骨,香若幽兰。
张氏的脸,顷刻就黑了下来。
“殿下,您以后还是别惹皇上生气了,妾身好担心您!”
“嫣儿,别怕,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朱高炽趁机握住了韦氏的小手,若非张氏在一边,朱高炽已是翻身将人压下了。
张氏气得想一甩帕子离开,但关键时候,她也不能意气用事,若朱高炽不能当上太子,她的儿子将来就不能是太子,那她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一直到现在,她爹都只是一个挂着虚职的指挥使,拿着一份鸡肋一样的俸禄,若张家不能成为后族,封爵,改换门庭只能是痴心妄想。
“妹妹,说的什么傻话呢?殿下哪里惹父皇生什么气了,解缙君前无状,惹得老爷子生气,殿下只是受了池鱼之殃罢了!”
丫鬟给张氏搬了一把玫瑰椅来,张氏坐下,牵了牵裙摆,一派雍容华贵的样子,笑道,“不过,妹妹一向服侍殿下周到,姐姐真是感激不尽!”
又是父皇,又是感激,这主权宣示得非常张扬。都是混后院的,韦氏哪里听不出张氏当家主母的口气,她只是个妾,在朱棣和张氏面前,连露脸的机会都没有,一个物件儿,哪有资格喊公公婆婆?
韦氏的眼泪哗啦就出来了,滴在朱高炽的胸口,朱高炽心疼不已,抬手轻轻地抚摸韦氏削瘦的肩背,不舍得看正妻压制爱妾,吩咐道,“你去看看,到底爹那边有什么吩咐?”
这是在撵自己了在,张氏压住满腔的怒火,起身,依旧恭敬地给朱高炽行礼,“那妾身就先去看看了,正好把基儿带到娘那里去请安,娘说惦记基儿了。”
她是正妻,还剩下了嫡长孙呢!
奉天殿的四周,黄俨带着人守得严严实实,苍蝇都飞不进去一只。
军机处以杨士奇领头,杨溥、杨荣和黄海一字儿排开,恭敬地躬身而立在左侧;夏原吉和茹瑺站在四人的前面,右侧则是张玉和朱能。
两位王爷和道衍陪坐在朱棣的左右手侧位置上。道衍被宣召得急,来不及换官服,穿着一身袈裟,手里捏着佛珠。
朱棣正襟危坐,表情非常严厉,“成立军机处,挑你们几个,都是四皇子的意思,这些日子,你们办事,朕看在眼里,四皇子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杨士奇等人知道,刚刚发生了解缙的事,这会儿就叫他们来,弄出这么大的阵仗,绝不是就为了说这么几句话,因此,人人都低着头,不敢吭声。
“朕今日叫你们来,是想和你们商量立太子的事。”
此言一出,道衍都震惊了,抬起头来,看向朱棣,眼中询问的意思非常明显,似乎在说,难道把四殿下的思想工作做通了?
“自古以来,当太子都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除了懿文太子之外,上要应付君父的猜忌,下要应对兄弟们的倾轧,左右还要对付朝臣们的阿谀奉承与欺瞒,朕虽没有当过太子,但其中滋味,朕感同身受。”
朱棣道,“朕想改换一种立太子的方式,今日召你们前来,你们都是朕值得信赖的股肱之臣,为朕做个见证,将来朕百年之后,太子也当由尔等拥立!”
不等朱棣说完,两王和夏原吉等人便连忙下跪,“皇上春秋鼎盛,万不可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朱棣摆摆手,“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乃国本,朕今日虽然发作了解缙,并非他的提议有何不对,而是,立太子乃是朕和大明的事,岂可因一家之见而言废立!”
说着,朱棣招来了江保,“将朕备好的纸笔取来,一一发下去,诸位可将自己心中的太子人选写下来,朕好知道你们的真实想法。”
还有这样的?
夏原吉只觉得,皇上行事越发深不可测,行事风格越来越像四殿下了。
“不必写谁的名字,一二三四正好是朕的四个儿子,你们觉着谁合适,就写谁的序齿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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