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沉默,一些将校眼中,目光闪动。
陌刀军副统领冯安凌望向远威军统领柴青堂,又看向振威军统领石源豪,眉头皱起。
柴青堂望向石源豪,似是在使眼色。
石源豪则直直盯着李清闲,一动不动。
柴青堂眼珠一动,突然转头,望向冯安凌。
冯安凌愣了一下,一咬牙,正要开口,李清闲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们之中,有人出卖我。”李清闲环视军中将校。
众人俱惊。
李清闲又道:“我早就知道,少数人,表面上跟随我去泰谷城,但实际上,已经勾结妖族,一旦遭遇鹿王军,马上撤退,留我在这里孤军奋战。我早就知道,所以,我原本的计划很简单,建造新城之后,你们愿意走就走,愿意留就留,我不管。不过,现在又生成了新的问题。试想一下,我告诉树角王,象王军被包了饺子,用不了多久,泰谷城、守河军、绿林军、元帅军等大军就会挥师南下,堵截他的鹿王军。他直接逃跑,既不甘心,又面临妖族惩罚。所以,他必须要杀点人,将功补过。现在,如果换成诸位是树角王,有两条路摆在面前。”。
“一条路的尽头,是龟缩在要塞城市中的人,投石车林立,爆裂符缸充足,粮草充盈。”
“一条路的尽头,是被妖族吓破胆的怂包,正在往北原城逃跑。”
“那么,你们说,树角王会选哪一条路?”
李清闲简简单单几句话,众人听得遍体生寒。
尤其是柴青堂、石源豪、冯安凌等人。
李清闲缓缓道:“我们再假设一种情况,我没有建城,有些人安然逃离,鹿王军顷刻间吞没我和留在此地的将士,那么,下一步,他们会做什么?近在咫尺且吓破胆的逃兵,不就是最美味的大餐吗?”
不等众人思考,李清闲大声道:“那些想要背叛我的人,到现在可能都不明白,他们和我一样,不,是这里全城的每一个人都与我一样,都被上面那帮狗东西出卖了!为了他们的内斗,为了他们的权柄,把我们陌刀军、远威军和振威军三军,当成狗一样,狠狠捅了一刀,然后扔在妖族的血盆大口前!”
最后,李清闲一声长叹,用悠长沉重的语气道:“这座城里的每一个人,都被卖了啊。我们都是被出卖的人,所以我没有任由你们离开,没有引妖族追杀你们以自保。我留你们在城中,就是为了保住我们所有人的命。”
全城沉默。
浓如厚墨的苦,在所有人心头弥散。
何豹须发怒张,破口大骂:“察富里,我草恁娘!谁是叛徒!谁想逃跑!谁想出卖兄弟!出来,老子一锤子砸死你!谁!”
何豹满身刺青,周身真元翻腾,身体足足膨胀两圈,皮肤下血管大筋清晰可见。
他宛如疯狂的野兽,两手提着大锤,扫视众人。
一干将军,无人敢与他对视。
石源豪沉默不语,柴青堂看石源豪不动,也沉默不语,而后,望向冯安凌,目光似是同情,又似是遗憾。
冯安凌手持传讯符盘,静静听着传入自己耳朵的声音。
“咱家会照顾好你的家人。”
冯安凌右手松开传讯符盘,轻声一叹。
从上一任陌刀军统领回京,他就用尽一切手段运作,但莫名空降一个李清闲。
他自知李清闲背景深厚,实力绝强,所以不敢轻举妄动,而是一点一点试探。
得知李清闲完全不管陌刀军事务,他内心窃喜,于是不断拉拢其他四位将军。
可以说,他冯安凌,已经是陌刀军实打实的统领。
那时候,他发现,李清闲人很好,是真不想军中争斗,宁可放弃权位。
他觉得,自己欠李清闲一个人情。
他本以为,一切都会如自己所料,李清闲在陌刀军镀金之后,调离其他地方,自己顺势成为陌刀军大统领,实现心中抱负。
解安怀的出现,宛如一只手在水里一搅,掀起泥沙,卷浑池水。
他身后那位贵人亲自开口,他答应下来,与解安怀和察富里合作,赶走李清闲。
那些日子,和解次辅的侄子谈笑风生,与监军察富里觥筹交错,其他统领将军也高看一眼,他很怀念。
那就是他想要的日子。
李清闲再次回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解安怀掏出匕首,察富里露出獠牙,他身后的势力,也清晰地表达意志。
联合他们,除掉李清闲。
那些天,冯安凌有些犹豫,但通盘考虑全过程,发现好像不需要自己做什么,自己只需要带兵离开就可以。
主事的,是柴青堂与石源豪,他们两位正牌的统领一开口,自己与任十皓脱离陌刀军,只给李清闲留六千兵马,甚至于,还不到六千。
冯安凌同意了。
冯安凌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枭雄,没那么果决,做不成大事,但随波逐流,能做到。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李清闲走了这一步。
那两位统领至今不说话,在等什么?
他们是不是也在怀疑,如果现在走,会有多少兄弟跟他们离开?
现在,根本不是一个李清闲在那里怒吼。
李清闲身后,站着赵首辅,站着大将军王,站着埋葬在这片草原上的所有兄弟。
三万大军,让他们去送死冲锋,李清闲做不到。
但让他们守城,尤其是见识了多到堪称浪费的器械后,三万将士,都觉得守城是很简单的事。
说不定,就守几个时辰,还能看到万军攻破象王军后,反手包围鹿王军的宏大场面。
大河边的兄弟,是有贪生的,是有怕死的,是有各种各样的人,但是每个人,都有一个朴素的愿望,那就是杀死妖族,人族平平安安。
那个叫李清闲的,好像能做到,哪怕只能做到一部分。
那为什么要冒着外出被妖族追杀的风险,放弃这里呢?
冯安凌望向悲愤却意气风发的李清闲,又转头望向只剩空架子的鹿王军,突然想通了一点。
哦,原来我忘记了那个朴素的愿望,我只想与高官显贵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当接过美酒的那一瞬间,也欣然接受套在脖子上的项圈。
他望向何豹,他素来瞧不起这种纯莽夫,又是蛮族血统,又是没脑子,只知道打打杀杀,甚至被背后的势力彻底出卖,根本不知道这是一场局。
可现在,他有点羡慕何豹,何豹从头到尾,都没有变,即便被出卖,何豹还是何豹。
他又望向李清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