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然在安排所有的事情时,郑伯也同时是完成了此次临行前的告庙祭祀。
所谓的“告庙”乃是古代天子或诸侯在出巡或遇兵戎等重大事件时,前去祭告祖庙的行为。
在一应事情皆是准备就绪之后,李然便随着郑伯,子产一行,正式踏上了前往楚国的旅途。
这是李然第一次前往楚国,面对这个与中原诸国完全不一样的国度,李然心里总有些说不出的微妙感觉。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感觉,也不仅仅是因为楚王子围的个人作派与其他的国君的风格是迥然不同的,也是因为楚国这個国度本身所孕育的意识形态,以及其别具一格的风俗文化的确是反差极大。
楚国与中原诸国的不相同之处,在这里已勿需赘述。
而李然随着入楚的队伍,也不过就十来日,便已进入了楚国郢都地界。
让郑伯,子产等人都感到诧异的是,在他们入了郢都地界后,便立即看到了前来相迎的楚人使团。
而使团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伍举。
“伍举奉新君之命,特在此恭迎郑伯大驾!”
楚国对郑国的重视程度似乎很是不一般,而今他们不过刚刚抵达郢都郊外,王子围便已派人前来迎接了。
不过,说来也实属正常,毕竟郑国与楚国的关系,向来都算是“还不错”的。而且,郑伯作为姬姓国的代表,前来楚国吊唁,那可谓也算得是给楚国长脸了。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楚国才会对郑国显得格外的重视吧。
而郑伯,当然对楚国的这种特殊照顾而感到“高兴”。
于是,当即对前来相迎的伍举言道:..
“新君即位,想来国事也必是繁杂,却还要特意派汝来此迎候,真是有劳了。”
“君上客气了,此乃举之本分罢了。”
“既如此,那么还请大夫是于前方引路吧。”
尽管郑伯对楚国,对王子围这个人都没有什么好感,但现如今来到人家的地盘上,说两句人家还爱听的话,这显然也是极有必要的。
李然在队伍之中看着伍举,脸上也不由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
别人或许不知,但是他心里很清楚,王子围之所以会如此重视郑国使团,除了郑伯本身的特殊身份外,其实想来也有他李然的原因在里头。
毕竟,王子围意欲招揽他的心思,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而王子围如今突然变得这般的讲道理,显然是刻意为之的。
所以,也不排除大体就是在那特意装点些门面给他李然看的。
伍举在郊劳了一番郑国使团后,便在前方带路。
但是,在又走出一段路后,却又突然是拐了个路口,选了一条并不是通往郢都方向的路!
要知道,而今他们已是身处郢都的郊外,按理此时他们应该火速赶往郢都吊唁先君的。
但伍举如今并未急着带他们前去郢都,反而是带着他们去往了另一处所在,饶是郑国众人,这心中也都不由得一个“咯噔”。
郑伯见方位不对,便赶紧是差了子产前去质问:
“敢问伍举大夫,这是带我等去往何处?”
子产当即是骑马上前,并是赶上了伍举并如是问道。
伍举闻言,也不迟疑,立刻是转过头来,来到郑伯车舆前并是下马躬身,可谓是给了郑伯十足的面子:
“回君上的话,前方不远处便是寡君所建之章华台,寡君特命下臣迎郑君及诸位前往那里是休憩几日,吊唁之事也并不急于这一事啊。”
章华台
一座象征着他们楚国意欲九合诸侯,吞吐天下,一座表达出楚王熊围意欲招揽天下之士的天下第一台。
当然,现如今的郑伯和子产,肯定是不知道章华台到底是一处什么杨的所在,听完伍举所言,显得也是有些懵逼。
心道这新继位的楚王是不是脑子糊涂了,吊唁亡君这样重要的事,岂能无故延后?
不过,他们转念又一想,这些个楚人向来也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所以,他们不去按照周礼行事,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所以两人只相视了一眼,对此也并未多言。
倒是跟在后面的李然,听得伍举所言章华台,心中当即泛起一番感慨:
王子围始终还是走上了这条路,他的雄心壮志在这章华台内,不知到底是能留存多久呢?
要说起这后世被称之为“楚灵王”的人,在李然所亲眼所见的国君之中,绝对是属于最有雄略的那一个。且其人所具备的,是常人所不能企及的体魄与雄心。
其人能够自比齐桓公,意欲吞吐**,一匡天下。
而从他继位前的那一番表现来看,也足以是印证这一点了。
只不过,贪图享乐又似乎是每一位君王都难以跃过的坎儿,特别是在这纷争不断的乱世。若君王还好上了这一口,那无疑是更会成为一种上至国君,下至臣民都会为之深受其害的行为。
李然正如是想着,前方的伍举却突然来了个停顿,而众人一抬头,蔚为壮观的章华台便顿是映入众人眼中。
而李然看到章华台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历史上另一处著名的建筑——铜雀台。
嚯!此二者真可谓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啊!
只见此一处章华台,台高近十丈,基广十五丈,雕栏玉砌,色彩华丽,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钩心斗角。
王子围修建章华台,所彰显的乃是他求贤若渴的态度,并极力粉饰他们楚国之强盛。
这与后来的曹操所修建铜雀台的初衷,岂不也是出奇的相似?
将这种自我粉饰发挥到极致的行为,似乎是他们这些个枭雄们都会采用的,一以贯之的手段。
看来,后世的曹操定然是楚灵王的粉丝无疑了!
不过,在看到这雄壮宏伟的宫殿群,饶是李然也不由咋舌。毕竟以现在这一时代的建筑能力,想要造出如此蔚为壮观的建筑群,所需动用的民力那可真是不敢想的。
由此,也可以看出这王子围在楚国国内的号召力以及执行力。
毫无疑问的,想要建造像这样的世界奇观,没有一定行动力的君王,是根本不可能达成的。
“寡君已在殿内等候,请郑君稍殆。”
来到章华宫的宫门前,伍举下马先行进去通报,并是留下了郑伯等一行人于宫外等候。
郑伯望着那高耸的章华台,一时也不免是有些嫉妒。毕竟,他也是一国之君,却别说是修建什么华丽的宫殿群了,便是在宫内稍微享受享受,也会被群臣们所监视。
虽说也算得是衣食无忧的,但其实公室的生活却也远没有人们所想象的那么美好。
而这王子围,在此前却还没当上楚王呢!只是楚国的令尹,却已是动员举国之力,修建了如此华丽壮观之楼台。
这如今不叫他们这些同样当国君的眼羡羞愧?
而一直侍立一旁的子产,像是也看出了国君的心思,便当即是躬身劝谏道:
“君上,自古贪图享乐之君,是绝难成事的。凡有大志者,绝不在于身居何处,自食何物。心志高存者,乃是旷野不能平,沼泽不能埋,虎啸山林而鹏飞浩宇。”
他这话的意思,不外乎是告诉郑伯,不要在乎别人住在什么样的地方,也不要在乎别人享受着什么样的生活。
真正胸有大志之人,即便是穷居于山野之间,也应是心向天下的。
当然,这些话其实也适用于数千年后的任何时候。真正有志存者,大多不是住在华丽的别墅之中,而真正能有所成就之人,也大多是起于平瓦之间,发迹于平民百姓之中的。
穷奢极欲的享乐,只是一种自我标榜的手段罢了。一个真正的有志之人,当不会被这种虚伪的旁骛所迷惑。
李然在一旁亦是听得分明,也当即点头称是,并暗道子产真乃是真君子是也。